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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夕的清明

2017-08-05 13:16:04


新婚的头年清明,直芋带着筱夕回了趟老家。临走前,直芋特地往车上拎了一打染发剂,包装老气,看起来在市面上应该绝迹多年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挺有心的嘛,孝敬奶奶的?」

  「我奶奶你不是见过吗?前两年老伴死了就焕发了第二春,现在新长的头发比我还黑。」「那你是要留着自己用咯?」

  「嘿嘿,嫌我老啦?你不是说我头发白点你心里才踏实吗?行了,别问了,待会在车上好好睡一觉,到了湖城你就知道啦。」「过了婺源叫醒我,你那个破颈椎,连着开上一天车还不得让我帮你揉上半月?」「得令!还是老婆知道疼人。」

  等筱夕醒来,远山如墨,近处的油菜花田却把中西画合作一出,美得让她以为还在梦里:「诶呀,老公,你快停车!都到婺源还不换我来开?」「睡神,你看看日头,婺源早就过了,这是咱老家。我早就说过婺源不如咱家美,现在信了吧?」「哇塞,这真的是湖城?可是咱结婚的时候没见过有这么漂亮的地啊?」「这里叫木渎,是我老爹出生的地儿,刚才高速封道了,我就绕道从这里走了。」「老公你快停车,我要下去拍张照!」

  「过几天还要带你来呢,就在车上拍吧。」

  「那你也停车!剩下的路我来开,反正有导航。」「开车就看不了风景了,你想清楚哦。」「那……那就再等等吧,你就是想让我帮你揉肩是吧?」「嘿嘿,今天前面开得快了,这段咱们开慢点,老婆大人慢慢欣赏哟。」和木渎一比,之后路旁的白杨树显然再难入眼,于是筱夕把直芋拉下驾驶座,一脚油门踩到了直芋奶奶家。

  老人家住在湖城郊区一个四层洋房里,一楼是厨房、客厅和书房;二楼是原先二老的卧室;三楼是客房加一张乒乓桌;四楼是杂物室与天台。小楼的前院花草不少,可惜两垄菜圃已经荒废了;院外是鄱阳湖的内湖,湖水常泛波光。

  知道今天孙子孙媳妇要回来,老人家一早就在湖边候着,可是看见开车的是孙媳妇,立刻吹眉瞪眼,拧着直芋的耳朵就往车下拽:「臭北瓜(当地方言里芋头的意思),跟那个死老头一样,天天就知道使唤婆娘!」直芋连声求饶,老人家松开手后便飞一般地把所有行李独自抬上了三楼。可望着院子里两女聊得欢实,他心中实在忐忑:自己这个奶奶颠倒黑白天下第一,筱夕可千万别跟着学坏咯。

  收拾妥当,老人家端来煲了一天的鸡汤,直芋一口干了,大声赞道:「这滋味绝了!」老人家笑迷了眼睛,连忙要给直芋再盛一碗:「比死老头做得好吧?」直芋心中直骂自己嘴贱,爷爷在的时候,自己这个奶奶压根就没进过厨房,最近两年苦练煲汤,手艺却未必有筱夕好(某只会做西红柿炒蛋的职业女性)。

  却还是笑容不减地把那锅鸡汤兜了底。

  筱夕有感而发:「直芋对您真好哩。」

  老人家听完居然有些吃味:「那是你没见他跟他爷爷。两人好得都要拜把子了,他那些个叔叔伯伯喝醉了酒都喊直芋叫二爹,你说他两得好成啥样?」筱夕咋了咋舌头,鸡汤虽然有点凉了,可是喝完却心里暖暖的:「咱爸也叫啦?」老人家的脸笑成了菊花:「小斌也叫啦,第二天酒醒了把这个小兔崽子吊起来打了一天!」从来偷懒的直芋奶奶这次听说孙媳妇要来特地晒了两天被子,于是乎筱夕昨天晚上睡得香甜无比,醒来才发现直芋已经到早市上把香烛黄纸置办齐了。

  「诶呀,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样被老人家看见多不好……」直芋坏笑:「老人家说你昨个开车太累,让你多睡会。」筱夕红着脸起床,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这个味道……」「清明粑,上次你来的时候说最爱吃这个,不过味道肯定没这次好,现在正是水芥草最肥的时候。」「老公,你偷偷喂我一个~」

  「懒猪,快去刷牙,刷完牙我喂你。」

  湖城最好吃的小食当属清明粑,这里毗邻鄱阳湖,水草最肥。靠水吃水,本地饮食都跟湖产有关:把春天的水草打碎成汁,什么都不用加,直接和进面团里蒸熟,就有了这满室生香的清明粑。

  筱夕连吃了十个,撑得走不动路,便撒起娇来要晚点动身,没想直接被直芋抱进了车里。

  见孙媳妇满脸的别扭,直芋奶奶笑道:「关着他爷爷的事,北瓜谁的面子也不给。老头走的那天,他自己哭得都讲不出话了,却不让我们哭,就因为老头说过:老头子走了是喜事,谁敢哭谁就是我孙子!」筱夕噗嗤笑了出来,直芋却转过头来一脸惆怅:「我的老佛爷哦,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霸道……」老人家却莫名其妙地掏出了一个假发:「北瓜啊,以后别再买那么多染头发的,我给老头挑了个假发,以后就不愁白头发啦!」「您的东西都太高端,我怕老头用不惯,我这边染发剂都跟厂家订好货啦,假发您就留着自己用吧,现在都流行中性美……」「瞧瞧,还说自己不霸道?」「行行行,都听佛爷您的,这次咱把假发也都给老头捎过去,等他来托梦,您看成不?」筱夕心想这都什么呀,可一老一小却煞有其事地聊了一路。

  路上再次经过了木渎,油菜花还沾着露水,笑意灿然,筱夕突发奇想,下车采了一捧油菜花要给那个传说中的老头送去。直芋说:「老头看了半辈子,早不稀罕啦……」「你知道个屁,那时候木家集种的全是棉花,哪有油菜?!这是孙媳妇的心意,老头指定喜欢!」筱夕看着手里的油菜花一愣: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和他们一样没溜了,又是假发又是油菜,这还象是去扫墓么?

  过了木渎,艾草如林,半个山头的路却开了小一钟头,车漆不知道被挂烂了多少,目的地终于是到了。

  「李家叔,李家嫂子!瘸子伯在不?」

  一栋乡下小洋房前坐着一个黝黑苍老的男人和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手中正在修补着渔网。见到来人忽然热情得撒开了网绳,就像见着了一条大鱼。

  「诶哟,北瓜啊!瘸子伯今早没下地就在屋里等你哩!」直芋奶奶下了车:「春红啊,你家狗子实诚,年前还来看过老太婆哩!」「哟,婶子诶!你咋个越活越年轻哩,城里水土是养人哩!」直芋奶奶与一众女人开始吹嘘起自己「二次发育」的秘诀,筱夕就跟在奶奶后头。

  「李叔好,李婶好。」

  李家叔如临大敌:「这是哪家的仙女来咱村了?快把董永关住咯!」「董永是村里的花痴,见到漂亮姑娘口水能流到背上!」直芋从旁引荐:

  「叔,婶,这是筱夕,俺媳妇!」

  李叔犹豫着伸出了左手——他的右手有六个指头,筱夕双手攥上去狠狠握了一下:「叔,俺就是女北瓜!」「北瓜,这个女娃不错!」

  屋里走出一个拿着铁掀镰刀的瘸腿男人,声音低沉。

  「瘸子伯,还从没听你夸过人哩!」直芋接过农具往车里装。

  「瘸子有一说一,这女娃是不错。」

  一番寒暄结束,瘸子伯上了副座:「狗子在省城混得不错,等会别听李家婆娘瞎说。他们家人不厚道,今年给往年的数就得啦,别跟去年似的,被人当成傻子笑话了一年。」「嘿嘿,瘸子伯,你咋胳膊肘老往外拐?」

  「瘸子有一说一,他们家是不厚道。」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眼前出现一个小山包。

  筱夕和直芋奶奶拎着大包小包,架势象是去给领导送礼;可一旁的直芋和瘸子伯拿着整套铁器,场面又象是黑帮抛尸。

  「这就是那老头,旁边是我阿太和太婆。」

  筱夕小声念出了那个名字:「荆重……」

  两个男人大肆修剪着四周的树枝野草,两个女人细心地把「财礼」排开。

  「老头子啊,这是咱家的孙媳妇,你终究还是没我有福气……那时候北瓜发了昏要立马找个女的结婚,差点没把你气死,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女北瓜,我们三代人见了她第一眼都说你会喜欢!你看看,这家里的大事我从来就没做上过主……行,行,北瓜不让我们在你面前哭,待会让他来说,孙媳妇,你喊这老头一声。」「爷爷,我是林筱夕,林是双木林,筱是……」「老头,你别听她瞎说,你不是总让我找个日本妞吗?她就是日本的,叫松岛哟西,哟西你知道吧,就是电视里太君经常说的……」看到筱夕捡起园艺剪不安好意地看着自己下体,直芋赶忙闭上了嘴。

  瘸子伯收拾妥当了,走到一旁抽起土烟,云雾同样飘到了墓前。

  「老头,这是你的」死老太婆「非要我给你捎去的假发,我指着你戴着肯定不得劲,所以最好今天就给我托梦,要是你敢戴上我保证不认你!」「现在你走了,也就北瓜敢这么叫我,我现在耳朵还好使的很,就怕我耳朵聋了,那些兔崽子们都得这么喊……老头,咱家还出了对新人,小洪他啊,重婚啦……行,北瓜又在瞪我了,都是些喜事,我哭什么?还有不少好事我梦里跟你说,到时候给我戴上假发听到没有?不戴我明个就找隔壁老王去……」筱夕把油菜花摆到了身前:「北瓜爷爷,听起来你也挺忙的,不过有空能不能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我家是开花店的,准能给你整个香喷喷。」「死老头爱俏,我估计今晚我两都没戏,他得到孙媳妇那里讨花去。」直芋奶奶把假发扔进火里,脸上居然真的写着几分阑珊。

  直芋一脸死灰地把那打染发剂推进火坑,叹气道:「我就不该嘴贱跟老头说筱夕是日本妞的,以老头的尿性……现在看来是真没辙了。筱夕,你夜里记得帮我看看老头戴了假发没?没准我以后就不用每年来污染环境啦。」黑烟冲天,直芋趁着众人迷着了眼睛偷偷朝着墓碑竖起了中指。

  回来路上,筱夕问直芋为什么对染发剂这么记挂。直芋借口说来话长,专心开车。

  直芋奶奶无奈地摇起头:「直芋这孩子,爸妈忙,总没空管他,又怕被老人家宠坏不肯让我们带,所以有好些事都是他自己学会的。你看他现在拿筷子的手势都是错的,系鞋带也比别人慢。小学毕业的暑假,他终于在我们这里长住了两月,老头发现他居然连头都不会洗!」「不会洗头?!」

  「是哩……真不知道北瓜他妈是怎么带孩子的,连洗头都没教她,那个时候北瓜洗头没等头发淋湿就往上打肥皂,老头看见了差点没气死!」「那是小哥哥我天赋异禀,这样洗了十多年不也没事?」「放屁!老东西头发白得早,最怕你头发跟他一样,当时还专门开了个家族会议要把北瓜抢过来自己养!」「那是老头自己魔怔了,要是当年我跟他混了还能有今天?」「诶……最后事没成,但是那两个月北瓜的头发都是老东西来洗的。那天老东西走了,直芋就说……」车厢里没了声音,直芋停下车:「咱走回去吧,我现在满脑子肥皂味,再开怕掉沟里。」「瘸子有一说一,前面真有条沟。」

  「瘸子伯,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等到一行人步行到李叔家,阴霾已散,直芋给小辈们补发完红包,又被李婶拉到一边讨论「正事」。

  「大外甥啊,婶娘从来没把你当过外人啊,去年你给的钱确实多了……」「婶,俺没有弟弟,狗子就是俺亲弟弟,狗子路走不通畅,俺……」「北瓜,婶就知道自个没看错人,以后狗子有了娃,就得喊你叫干爹!」见着了李婶的吃相,直芋心中一叹:「婶,不怕您笑话,筱夕从小在城里长大,没见过咱村这么好的风景,想在这里留几天……老宅那边……」李婶一下子慌了神:「诶哟,那里偏僻的紧,清明节里住不得人哩!」「哈哈,我也是糊涂,奶奶还在这儿呢,老人家的寒腿最近又犯了……」「是滴是滴,大外甥啊,明年来,明年你们小两口来这住,饭菜只管从婶这里拿!」「婶娘您真是太客气了,那明年咱们啥时候来好哩?」「清明呗,山里不好开车,免得你多走一趟麻烦……」自知失言,李婶一下子急出了眼泪:「大外甥,你说啥时来就啥时来!婶这里不含糊你了,给婶一周,就一周,婶给你规整好!」「婶娘说的哪里话,您啥时候含糊过俺。就是筱夕在那里胡闹,俺多哄哄就成了,过不了几天俺就拉她回去。」「不!不!外甥你后个来,后个来就成!」

  「那就听婶娘的!」

  回来路上,直芋奶奶一直迷瞪着眼,看来这一早上把他折腾得够呛:「北瓜啊,一个乡下女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奶,我是真想带着筱夕在这呆上几天,筱夕说木渎风景好,却不知道咱老宅才叫仙境哩!」「切,屁大点见识,闺女啊,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你知道北瓜刚才差点搞得咱家没人看坟不?」筱夕一脸茫然:「啊?就见着李婶拉着直芋走了自己却没回来,我以为李婶有事忙活去了……」「咱家里在山里有间老宅,风水好的皇上都红眼,李家人是替咱在这照料老头后事,老宅也顺便借给人家了。可是咱终究不来住,那就相当于是送嘛。北瓜刚才肯定是找人讨房子去了……」「老人家,你讲讲理。当年你和老头来这里,李家人给你们分了块最贫的地,田里连苜蓿都养不活,门前是茅房,门后是赣江。老头说你那会天天被熏得想跳江!」「你懂个屁?!我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粪是农家的宝贝哩!老头那些年偷了几百斤粪,这才把小洪小斌养大。北瓜,你忘记咱家家训啦?情义千斤重,就冲这几百斤粪,咱把老宅送给他们也是应当的。」筱夕心想老人家的理是对的,可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啊……「那李家人就真当我们是傻子啦!去年给了他们那么多钱,我就是想让他们能记着点咱家的事!可我看啊,要不是有瘸子伯在,老头的坟可能早叫野狗给刨了!」直芋奶奶朝着筱夕使了个眼神,仿佛在说:「瞧见没,事关那个老头,这北瓜倔得像条驴。」回到家,已是午后。大家都饿得够呛,直芋终于说动奶奶让出厨房,然后飞快地煮了锅面。

  银鱼肉丝面。

  筱夕以前也吃过直芋从湖城带来的银鱼,可是远没有这次的鲜美。

  「瘸子伯独家的秘方,鄱阳湖的鱼味可都在这里面了,多吃点,这次带你来来就是享口福的。」直芋奶奶吃了两口停下了筷子。

  直芋尝了一口也停了。

  「怎么不吃啊,这么好吃的……」

  「我就不该让北瓜进厨房的……」

  直芋吱溜一口把碗里的面吸完,便一言不发走进了院子里,筱夕一头雾水:

  「奶奶,直芋这是他怎么了?」

  「这孩子每年假期回来就给老头当帮厨,所以做出来的味道和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那他现在去院子里干嘛?」

  「老头走了,光留下了一院子的花草,我哪里养的活?还好洪子时常来帮我照看,还留下了几棵老树。你看,北瓜对着发呆的那丛竹子就是老头生前最稀罕的东西。闺女啊,银鱼肉丝面是老头的看家菜,你慢慢吃,这一院子的老树有的北瓜忙活呢……」筱夕看着院里那个对着竹子发呆的男人,忽然忍不住眼圈发红:「奶奶,有这样的菜来看家真好……」看着直芋操持着园艺剪在院里横扫落叶,筱夕不知不觉把一锅面全都吃完了,发现铁锅已空空如也,心中不禁忿恨:这么会做饭有个屁好的,万一把老婆撑死怎么办?!

  于是筱夕跑到三楼和奶奶打起了乒乓球。

  直芋奶奶今年七十六了,可是眼不花,耳不聋,每天准时收菜,qq农场等级冠绝寰宇,功劳全在这张乒乓球桌上。

  以筱夕大学院队女乒主将的水平,硬是和奶奶杀得难解难分。倒不是直芋奶奶真的有多强,只是这张乒乓桌子着实透着诡异,不仅长宽不符,而且坑坑疤疤。

  奶奶仗着地利,总是把球杀在坑洞上,线路突变,神仙都接不着。

  「诶哟,老啦,这个东西荒废不得,几年没动,就叫年轻人赶上啦!」见筱夕已经慢慢摸清自己的套路,开始占据上风,奶奶干脆扔了球拍,装起球坛宿将对着小辈倚老卖老。

  「奶奶,这个球桌也挺老了,怎么不叫北瓜给换一个?」「闺女,这话可不敢叫北瓜听着,不然他肯定跟你来事!」「难不成……这个桌子也是直芋爷爷做的?天啊……他怎么什么都会……」「那个老东西会做的可比你想象的多。刚到乡下,他跟着村里的木匠当了两个月学徒,回头给咱家新盖了所房子!」「哇塞,那个房子现在还在吗?」

  「闺女,你真是实诚。我当时是死活不敢往里面住,结果他卖水(方言里装逼的意思),一个人就住了进去,你才怎么着?下阵雨房子就塌了,我那个时候还怀着北瓜他爸,听着响声只感觉天都塌下来了!」「那……后来呢……」「后来那个死人出现了在了老家门口,原来他住了一晚之后也不敢再住,后来都是借宿在木匠家里!」两女的笑声从三楼一直传到院里,不知为何,爬在柚子树上直芋也开始笑,那棵柚子树便在这笑声里起舞,落下了一地柚子,仿佛是笑出了泪水。

  老人家常说,竹子最有根性,人要是染上了竹叶的味道不过上半个月是消不掉的。

  夜半,筱夕闻着直芋身上飘出的清新气味,忽然双腿一紧:「老公,今天扫了墓,我们现在来冲冲喜吧。」直芋狡黠一笑,大喊了声:「老太婆,你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农场里的菜偷光啦!」门外果然传出匆忙下楼的脚步声,筱夕一阵暴汗:「你怎么知道奶奶她在外面?」「没办法,金家的媳妇在这老太婆身上吃过的亏都可以写本书了……」「你们一家都是强人啊……」「能陪老头那样的人过上一辈子,又怎么可能是个泛泛之辈?」「那你说我是个泛泛之辈么?」「瘸子伯一辈子只说实话,今天他说什么来着?」「老公我爱你!」「噫……他要是说这话我今天就把车开沟里去了……」「讨厌啦,人家难得表下忠心……你说奶奶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她现在该不会还在外面吧……」「难说……要不你去看看?」

  筱夕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一个健硕的身子忽然把她压到了墙上。春寒料峭,墙壁的冰冷与那个男人的火热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又连忙捂住了嘴,可是那个男人只是不以为意地说:「反正早晚要被她占便宜,不如现在先吸取点教训……」男人的声音是沁凉的,可筱夕听完却全身发热,小腹有一种快要被烤焦地感觉,接着……这个女人的本性爆发了:「老太婆!我和你的孙子在做爱,现在门打开了,欢迎你随时进来看!」门开了,外面没人。筱夕说:我们去乒乓球桌上做!说完就转过身,双腿夹住了男人的胯部挂了上去。直芋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今天真是造了大孽了,可下半身还是完全不受控制地走到了球桌前面。

  窗外星光如晦,仿佛都羞涩闭上了眼;月亮也翻起白眼,只待云遮。

  「老公,你换个位置,这里有个疙瘩,膈着不舒服……」「你说去哪?太黑了看不清楚。」「去奶奶发球的那个位置,老两口肯定在那里没羞没臊过,平得跟镜子似的。」「我靠,你别乱说!」「你去摸摸不就知道?」

  筱夕引领着直芋的手摸向了一片平原,那里前方有两座高山,后方是一片深潭。马儿想去往深潭,骑士却强拉着它袭向了山峰。

  「给我乖乖听话!老娘今天兴头高,把我伺候爽了你也有的爽!」直芋强忍住蛋蛋磕在木桌上的酸麻感,抻直手臂,开始在筱夕上身漫游。

  「用尽捏……对,亲我,姆……哈!叫我死老太婆!」「你有病啊?!」「死老头,快叫我死老太婆!我要跟你一起变老!」「奶奶人就在楼下!」直芋望向筱夕,那一瞬间,她的眼里盈满了鄱阳湖的波光,1957,曾经有个男人也在一个女人眼里看到过这些,于是两条毫无可能交汇的线段被那个男人硬是拧到了一起,一直到他死都没有再分开过。

  这波光温柔得让直芋喘不上气,就像沉入江底,直芋爆发出了心底里最压抑的疯狂:「死老太婆,你孙媳妇是不是比你厉害?以后别给我耍花招!小心最后怎么连死得都不知道!」楼下的奶奶终于大吼一声:「两个死北瓜!老太婆要睡觉,你们给我安生点!」情到浓处,什么东西都能助兴,此刻筱夕小老太婆眼里的鄱湖翻起潮汐,但是直芋小老头是这片湖的儿子,又如何会惧怕?于是他一个猛子扎进浪花之中。

  「啊!死老头我爱你!我这辈子都爱你!以后我们一定要同一天死,然后约好下辈子一起投胎!……恩噫,我爱你啊!死老头子!啊啊!」鄱湖的儿子破浪向前,直取湖心,那里有一个秘密,一个约定。是的,有一个坐在湖心的女人说她要和他同一天死。

  「好的!死老太婆,那一天我们会一起消失在……嘶嘶……湖里!我答应你!」筱夕闭上眼睛,从湖面上跳了起来,用一个异常扭曲地姿势把直芋反压在了乒乓球桌上:「那个疙瘩真膈人,我们既然要同甘共苦。现在就换你尝尝!」直芋眼前一花,一块圆滚滚的东西已抵在自己的腰上:「你是白痴吗?这是颗乒乓球诶!」筱夕正在兴头上哪管得了这些,一屁股坐在直芋身上,「彭卡」一声,某球类应声而碎——直芋现在知道这桌子上为啥忒多疙瘩,而老头又为啥老是要买新的乒乓球了……「死老头子!醒醒!奶奶把昨晚上那个乒乓球拿走了?!」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啊……直芋揉着眼睛看着红光满面的筱夕心中悲叹。

  「主公莫慌,小子收藏的平面乒乓球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在这事上咱实在不算吃亏!」「叫我老太婆!」

  「筱夕,咱两昨天那样玩完得了。哪有女孩喜欢被人叫老太婆的?我就叫你老婆成不?」「你不爱我了……」

  神经病人果然思维广……直芋想起了老头床下无数的「平面艺术品」,不知是否每个都意味着这样一个令人崩溃的早晨?

  「臭老娘们!这样成不成……那个称呼现在已经被我奶奶专属了,要是被长辈听到我那样叫你估计会被逐出家门啊,女王陛下……」「既然你这么可怜……那我就勉强答应啦,死老头子……」等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直芋发现这种这强烈的不祥之感上次出现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年他大伯像个白痴一样往直芋裤裆里扔进了一个炮仗……昨晚上是清明……老头?……我操!!

  直芋尽量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显得无害:「你,老实,交代……昨天老头是不是给你托梦了?」「是啊……」筱夕说完立刻捂住了嘴,面上闪过潮红。

  「奶奶!我要开家族会议啊啊啊啊啊!!!」

  老人家不慌不忙地上了楼,她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一眼就明白了大概:「怎么?老头昨个给孙媳妇托梦了?……」直芋眼神仿佛要吃人:「说!你昨天梦见了什么?」「梦挺长的,可是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我问爷爷他喜欢什么花?

  他说……他不喜欢花,他喜欢……」

  筱夕羞得说不出口,直芋已然丧失理智:「他喜欢什么?操,说啊!」老人家呵呵一笑:「你们爷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啥?」「闺女,老头说的就是那个吧,他喜欢草。四十年前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然后就有了洪子。」直芋在清明节的第二个早晨遭遇了人生最大打击,人生观完全崩溃:自己的女友居然在梦里和自己爷爷上了床!!!直芋甚至觉得如果昨晚上筱夕怀孕了他都想验验看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接着,就在直芋试图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梦境里的隐藏角色出现了。

  「老北瓜!臭北瓜!你不会是要我喊你二爹你才肯开门吧?」洪子,因为那个老头的一句轻佻话而诞生,曾经在直芋三岁那年企图毁灭他男性尊严的,直芋亲伯伯;一个自诩江湖百晓,再过几年就要抱孙子了,却没点根性,只知道抽烟、喝酒、烫头的不靠谱男人。

  顺带一提,在生活节奏慢到离谱的湖城,这种男人遍地都是,方言里叫做「水果佬」。

  直芋站在大门前,眼里全是仇恨的火光,终于他还是决定要相信科学,打开了大门:「老北瓜!你把那棵桂树给养死了!」老北瓜是两个年龄相差三十岁的男人对彼此共同的称呼,算起来,虽然两人在二十多年前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在家族里,除了那个老头,直芋就和这个这个「老北瓜」最亲。

  「诶呀,生虫子啦,怎么杀都杀不完!」

  「放屁,奶奶说你是来剥桂皮的时候,顺手来了个」环切手术「!」「你听妈瞎说,她又不懂养树,你看咱家那个柚子树长得多好!结了一树柚子,多喜庆!我可一个都没舍得摘走!」「算你天良未泯……」

  「筱夕哩?叫筱夕出来,洪伯可带了一车子清明粑!」别误会,洪子的车就是辆电瓶车,所谓的一车清明粑也就笼统等于四个人的早饭。

  「筱夕啊,现在是鄱阳湖水草最肥的时候,这次的味道比上次你来吃到的好吧?那个时候水芥都是从冷库里拿出来的,香味只剩三分啦!怎么样?香吧!多吃点,大伯的这份都给你……」望着洪子笨拙地示着好,直芋地心里有点伤感:这个男人就像老头袜子上的一个洞,可是这个洞却老头自己穿出来的——五八年,老头知道自己要被下放到乡下,可手边的婴孩嗷嗷待哺,已是养不活,于是过继给了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红军。

  「还是洪伯想的周到,我都忘了筱夕最爱吃这个……」见到筱夕表情夸张地埋头狂吃,直芋只好强行入戏。

  「小场面。你大伯我是江湖中人,想的自然比学生仔周全。」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知不知道昨天筱夕在梦里模拟了你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直芋咬碎银牙,发誓今天都不会再给「老北瓜」好脸色看了!

  「老大,老头定的报纸呢?拿过来……我现在眼神越来越不行了,报纸上的字也越印越小……搞不好再过几年我就干不了这个了,趁着没瞎多剪点吧。」直芋奶奶戴上老花镜,拿着报纸走进了老头的书房。

  老头一直有剪报的习惯,书房里有一个橱子,里面全是他贴剪报用的簿子。

  最开始的本子只要七分钱一本,后来涨到五毛钱时富有经济学头脑的老头就花了一辆自行车的钱买了一书柜的本子。老头走了,不仅留下满院子的花草,还有半柜子的空本子,这个活被奶奶接下了,并表示自己死了之后一定把本子全烧了,千万不能传给直芋,那个小混蛋读报纸从来不看内容,是个标标准准的「标题党」。

  上次来,筱夕能够获得家族全票通过的原因就是她搞定了洪子。

  这是连老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1968年,老红军死了,已然过了多年少爷生活的洪子忽然被送到乡下,被告知自己的亲爹原来是个「乱搞破鞋的阶级敌人」——命运玩弄了他,他的心里全是仇恨。

  所以老头让他练大字他就在上面画连环画;轮到他去江里打水了他就往水缸里撒尿;最后他在学校里还大搞「革命活动」,准备大义灭亲、依靠举报老头回归组织怀抱。

  但是这个伟大计划很快被他的革命小跟班出卖了,那个人就是直芋的父亲,所以他很快仇恨转移,想尽办法要将这个革命叛徒扼杀于萌芽之中。

  比如带着不谙水性的小斌去游泳,见他不肯下来,又找了一个有洞的南瓜让斌子抱着……比如带着小斌去莲花山里探险,莲花山盛产山菌,可惜直芋爹福缘太浅,尝尽百草也没变成神仙……还有一次直芋父亲得了伤寒,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碗豆浆给他喝。

  那一次,小斌真的差点就没了。老头怀抱着奄奄一息的老二,对洪子算是彻底死了心。

  总之,大家公认洪子是直芋爷爷的命里克星,一直到老头走了,他心底依然不肯真心喊老头声爸。

  帮二人融化坚冰一直是荆家的历史使命,在老头和直芋前后倒在沙滩上后,筱夕出现了,他搞定洪子只用了两句话:「都说老大长得最像父亲,看到大伯,我就知道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了。」洪子浪荡一生,早不知羞耻为何物,却在一个女娃面前红了脸:「老北瓜才是照着老头模子刻出来的,想要知道老头啥样多看看北瓜就成。」筱夕嫣然一笑:「你也是老北瓜嘛。」轻轻一句,牵动了洪子在那个老头走后,自已对于他的所有歉意。亲人劝他,他听不进去,可是一个旁人无意间说起,他终于骗不了自己:他到底是那个老头的儿子。

  老头袜子上的那个洞被轻轻掩上了。

  不久后,洪子和自己前妻复了婚,堂姐给直芋打来电话:「你要是敢对筱夕不好,我第一个就废了你!」直芋说:「老北瓜肯定比你先下手,他的鬼点子当年在我爸身上没用全乎,一直手痒呢。」挂掉电话的直芋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筱夕,悚然一惊:这个女人连洪子都能制住,拿捏起自己还不像捏死个臭虫?

  「洪伯,筱夕嚷着要去老宅玩,我学生仔没有屁用,奶奶寒腿犯了去不了乡下,你明天有空没?带着我和筱夕去渔父冢转两天呗。」「鱼浮肿?爷爷的建的房子叫怎么叫这个名字?」「筱夕啊,当年有个渔夫为了帮大侠保秘,所以怀抱千金自沉江底,传说沉江的地方就是咱老荆家的发源地,渔夫的衣冠冢就是咱老宅旁边的山头,有不少人都爱去那里挖宝呢!」直芋深深叹了口气:「好歹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千古流传的伍子胥渡江的故事居然被你说的像《海贼王》似的……」「真的吗?好神奇呀,大伯你一定要带我去哦!」「小场面。洪伯就是在那里长大的!筱夕你喜不喜欢钓鱼?洪伯钓鱼的手艺可是在湖城里排得上号的!」「好诶!我和直芋平时在W市都有去钓鱼的呢,都是每次都钓不上来。这次可得跟着洪伯学学!」直芋幽怨地看了筱夕一眼:我每次钓鱼都是满框满篓,是你自己钓不上来,总撒气把我的鱼篓一脚踢进河里的好吗?

  「老北瓜你真是不长进,我教你的你就一点没学着吗?我看筱夕就比你灵光,我教她一天就能抵过你一年。啥也别说了!明天就看大伯的吧!」直芋「咕咚一声」把满口碎牙全都咽进肚子里,和筱夕异口同声道:「那就听大伯的!」洪子拉着筱夕絮叨了一天,三餐更是主动下厨。做菜,他和直芋爷爷的路数不同。老头参考了老太婆的苏南口味,所以入菜主攻清淡营养,洪子手下的绝活却桩桩是重盐重油的硬菜。

  藜蒿炒腊肉,来湖城不可不吃的名菜。鄱阳湖独有的水草藜蒿,滋味神妙,号称水中鸡枞。配上腊肉红椒爆炒,色香味皆为绝品,只恨藜蒿极难保鲜,你惟有在这才能吃上。

  糖醋鳜鱼,鄱阳湖的湖鲜之首。黑鱼虽与它一样无刺,可惜肉质不如他叩弹,鲜美更是插了十万八千里;鳜鱼之鲜,河里只有洄鱼能比,可洄鱼那肉质?松紧只差就像鞠躬尽瘁的老鸨子和二八年华的小媳妇!可惜鳜鱼如今声名不显,都怪市面上尽是些养殖货。可你猜怎么着?洪子今天真是下了血本,花了一条九五至尊跟人换了条真货!

  米粉蒸肉。各地都有,可是公论湖城是第一家,因为湖城的稻米才是蒸肉的顶配!传说当年赣州糟了旱灾,有位圣人以血饲稻,救下了一方百姓。故而这里的稻米自带肉味,与二刀肉水乳交融,不仅香气独异,而且入口就化,可恨洪子还放了很多本地土产的干辣子,爽快得让筱夕好几次咬到舌头!

  野雁煲。想吃上这个需要机缘,前阵洪子刚好从狐朋狗友那里顺来一只野生大雁,用盐腌了一个月,正是肉质最紧俏、鲜香最浓郁的时候,斩成大块,扔进煲里用文火炖上三盅,最后用白萝卜收汁,土产干辣子提味。出锅那一刻,院外野猫叫声不绝。

  筱夕已经把自己的脸埋进了碗里,可是直芋和奶奶的口味早教那个老头娇惯出来了,只能闻,不能吃。

  「老大啊,孙子孙媳妇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忍心把他们全拐跑了,留我一个老太婆独自看家?」得亏洪子一生混帐惯了,昏话张嘴就来:「妈,老头的报纸在我那堆了一堆呢!明天就给您送来!您好好看书,两天眨眼就过!」食色性也。

  一天时间,筱夕把自己吃成了大肚婆,到了晚上自然需要找人来运动减肥。

  可是直芋仍在介怀昨日她到底梦着了什么,抓紧腰带,原则至上。

  「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大不了姐姐我今晚上就当是被你包了,还请小哥哥怜惜……」筱夕用玉足一下下点弄直芋的小头,换做平日,他准会化身人狼,可原则就是原则:「搞不好我还得管您叫声奶奶,事情不弄清楚,我绝对不会碰你!」「哼!那我去找我的死老头子去!」筱夕倒头就睡,剩下直芋大头望着小头,心里比谁都苦。

  辗转反侧,欲火难消。直芋还是决定把肚子里一口碎牙运到了肠子里,牺牲小头要大头,当着装睡的筱夕撸起管来以示决心。

  筱夕拿捏起直芋来还不是跟玩似的,胡乱梦呓着:「老头子不要!」、「爷爷,好舒服!插得孙媳妇好爽!」、「爷爷,您比您那个撸管绿帽男强多了~每次都进到人家最里面!」直芋大脑瞬间溢血,更崩溃的是一种变态快感正在自己下体渐渐酝酿喷薄、差点就让他有了把这烦恼根割了的冲动。

  「臭老娘们!算你狠!」精神崩溃的直芋去厕所冲凉,却发现一楼书房的灯还亮着,心中一苦,欲念已然全消了。

  直芋走进书房,看到奶奶正眯着眼睛专心剪报,桌上放着一个好不夸张的放大镜,而那只拿剪子的的手哆哆嗦嗦,剪下的已不知是今夜第几个新闻了。

  「老佛爷诶!我算是明白老头为啥一辈子蹦不出您的手掌心了。得,您快去睡吧,明个让老北瓜去陪筱夕去得了,我留在家里陪您。」奶奶摘下老花镜,摇了摇头:「我原本想着那个老头每天剪报纸是个轻便差事,原来老大那个混小子一开始给我的报纸就不全!以前我总担心这一橱子的簿子我贴不完,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今天一晚上就剪出了半本!」「您摘的那些新闻老头根本就不爱看,不信您把这个差事让给我两天,到时候咱两把自己摘的本子一起给老头捎过去,看他给谁托梦!」「放屁!这些本子你压根你就没用心看过!别以为自己和老头像就能帮他剪报了,也不想想你陪他的时间都不够我一个零头!」「胡扯!小哥哥我天赋异禀,读书有神,老头这些簿子我八岁就看遍了~咱帮着老头挑新闻的时候,你还在痴迷qq农场不肯下楼呢!」「哼!你没发现你挑的那些新闻老头都专门贴在一个本子上了么?老头说:

  北瓜挑新闻只看标题,现在把这些新闻攒起来,以后好糗糗他!」「不可能!」直芋魔怔般地翻阅起那本老头不安好心的册子,仔细读完不禁倒抽冷气:我他妈真是个天才,八岁的时候就慧眼独具,达到了《知音》的主编水平!

  「信了吧?」奶奶深深地望了直芋一眼,转头又剪起报来:「这事只有我才能干,老大,小斌,你,你们加起来陪在老头身边的时间都没有我多。你啊,去陪陪老大吧,他是个苦命孩子,比我更需要人陪……」直芋浑浑噩噩地从书房走了出来,那篇全是标题党的新闻集子不停盘旋脑海:

  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老头么?原来我看到的老头只是他的标题,而不是真正的他么?

  不可能!!!

  老头七十大寿的时候,直芋上去祝酒,五个字总结他的退休生活:「访旧半为鬼」,那天老头也喝高了,瞬间就把直芋引为知己,激动得立马要跟自己孙子拜把子!

  老头说:「全场的老兄弟,以后你们就要多个老弟了,别说老哥哥我这是醉话,你说咱们寂寞了,总会忍不住想去寻见那些见不着的鬼兄弟不是?所以啊,多个小老弟就是多份牵绊,咱也能多活几年。所以,认了我这个小老弟、还想多活几年的兄弟就给我把这酒给干咯!」场面爆炸,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兄弟不少吃起了救心丸……老头又说:「我这个小老弟,在坐的都认识,是我的孙子。以前我每次跟你们喝酒就爱带着他,你们这些鸟人说的总是:诶呀,那个陈局长死了啊,那个王厅长也死了啊!狗屁!众人皆醉,只有我这个小老弟懂我,来,老弟,你告诉他们,哥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直芋从小和这些前厅长前部长混的蔫熟,一点也不怯场:「老头你一肚子坏水,心里肯定偷着乐呗:诶呀,小陈死了啊,哟,小王也死了。哥哥我这算是拣着了啊!」老头一拍小老弟的肩膀:「说的真他妈和老哥哥的心意!老兄弟们啊!咱们这是拣着了啊!想想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不就是我们拣着了,别人没拣着吗?这是喜事!以后老头子我要是死了,那也是喜事!谁哭谁是我孙子!」老头给直芋倒了杯酒:「来,小老弟说说,咱们荆家的家训的是什么?」直芋大吼一声:「情义千斤重!其他全是屁!」说完就把二两白酒一口干了,全场老兄弟也跟着喊了声「全是狗屁!」开始豪饮,场面算是彻底收不住了。

  而至于什么直芋这个小老弟硬逼着自己的老爹叫他二爹,硕果仅存的那几个老兄弟又当场喝死过去几个,这都是后话。

  总之,直芋一度以为自己是最了解老头的那个人……可是今天,一切好像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神思不属地回到三楼,筱夕看到他第一眼就尖叫起来:「你这个死变态离我远点!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去找那个死老太婆!以后不许碰我!」这个夜晚,注定无眠……第二天大早,洪伯就像特技表演般地来到了直芋奶奶家门口——那架破电瓶车上装着一个胖子,两捆报纸,三套渔具。

  「老北瓜,你咋个精神这么差,想到今天要跟」湖城飞鱼洪「比钓鱼一晚上没睡好觉吧?」直芋感觉自己再忍那口碎牙就要被屁崩出来了:「我要陪奶奶,你带筱夕去就成了,两个老北瓜一边一个,谁也不吃亏……」奶奶冷笑了声:「你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太婆才不惜的,北瓜,去把两捆报纸搬进书房,老太婆就当你们是陪到我啦……」荆家大事老头做主,小事老太婆做主。看起来老太婆对老头言听计从,其实老头一辈子光烧饭洗衣服伺候老太婆,根本就没碰上什么大事。直芋和洪子见老人家搬出「老太婆」的口吻说话,便不吭声一人一捆把报纸全搬进了书房。

  「老太婆要看报了,北瓜们快滚吧。闺女啊,直芋昨晚上肯定没睡好,今天车就由你来开吧。」筱夕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从直芋手里接过车钥匙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死变态,居然是真的!」

  洪伯在重婚后自认为能协调一切感情问题:「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事洪伯见得多,筱夕,你听我说啊,跟着你洪伯去钓趟鱼,回来就啥事都没有了……」筱夕朝着洪子甜甜一笑:「哥文恩,滚!」洪伯窝囊一世,只有脸皮最受锻炼,不露痕迹地哼起小曲,开始对着老头家前面的小湖练习甩鱼竿。

  「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次筱夕是动了真怒,她生气那个与自己约定同天去死的男人居然有事瞒着自己。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你解释?」「你就是有事瞒着我!」直芋忽然感觉灵光一闪:「对,老头不是骗了我,他是有事瞒着我。筱夕,那天梦里老头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事就出在那个梦里。」「你放屁!你就是死心眼,我跟老头在梦里真的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又怎么样?我和你爷爷在梦里上了床,怎么了?又能怎么了?都是梦而已!」洪伯开始后悔自己没带泳衣来,不然他这个时候应该一边练习着蛙泳,一边去向了远方……「老头托的梦一向很灵的。我感觉他一直有件事想告诉我,却不小心托到了你的梦里……」「狗屁!什么狗屁事情?!说我是你奶奶,你大伯他妈吗?」洪伯觉得天旋地转:现代女孩子这种「操你爷爷,我是你奶奶」的攻击方式真是伤人,人心不古啊……江湖已经不是自己当年那个江湖了……不行……得现在就回去告诉闺女千万别这样和老公吵架,误伤面积实在太大。算了,咱没有快艇,干脆练习一下电瓶车特技表演吧……就在洪伯跨上电瓶车准备开溜的时候,筱夕甜甜的声音传来:「大伯,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走~」说完,筱夕把直芋的车钥匙径直扔进了鱼塘……洪子不愧是老江湖,江湖中人总是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于是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然后撞了一头大包……直芋和筱夕都是人精,平时从不别扭,可一旦别扭起来就不是人。

  普通江湖中人解决不了的事情,自然需要江湖中人他妈出场。

  老人家一句话就让三人老实上路:「年轻人总不按时睡觉,昨晚上老头一直等不到你两,就只好托梦给了我,他说啊:一切事情,去了渔父冢自然就明白了。」接着老人家又给狼狈不堪的洪子找来一身老头最体面的衣服:「老大啊,这次去见李家人要威风点,以后我迟早也是要去那里的人……老二老三都搬去了外地,镇不住他们。所以你这次去,给我杀杀李家人的鬼心思,以后我和老头想要不被野狗刨了可就靠你了啊……」姜还是老的辣,三人被这老姜一呛,最后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上了车。

  车行渐远,老不死的老太婆慢悠悠回到了书房,望着一书橱的本子发呆:

  「死老头子啊,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太苦,就因为所有事情你都想一个人扛着,可是大事你做了一辈子主,我从来没说过半句不是,就这一次,你也让我做一回主吧……」江湖人懂江湖事。

  洪子明白,老人家的那番话等于是让他签下了个生死状。

  赌上的是父母泉下安宁,执行者却是自己这个不肖儿子。

  惯爱耍宝扯淡的洪子一路上很安静。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精更不愿搭理对方。

  一路无语,直到车开进了李家村,洪子才很悲壮地开口:「李家这边交给我,老北瓜,你就带着女北瓜先去老宅子吧。」听出来这个男人全无底气,只是想凭着血勇以报亲恩,两个人精异口同声道:

  「放屁!」

  洪伯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放屁,你们要敢是跟上来,我,荆洪刚,在你们眼里就等于是个屁了。」没见过有人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逞英雄的……两个人精无耐地摇上了车窗:

  等着被灌迷魂汤吧。

  「接下来怎么走?」

  「我来开吧,路不好指。」

  「万一你进开沟里怎么办?」

  直芋勉强笑了一下:「那老头也能把我从沟里拖出来。」「他有这么神?」「这是他的地盘,自己孙子和孙媳妇在自己地盘上莫名其妙死沟里了,这让他还怎么有脸见鬼?老头最爱面子,要是有人做了丢他面儿的事,他准能能从山包里爬出来……」「那大伯他……」

  「估计是老太婆想老伴想疯了,准备把老头从山包里诈出来……」直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前说起关于那老头的事情,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筱夕和直芋吵架无数,见他如此低迷还不忘打趣示好,自己脾气也消了一半:

  「你不是觉得老头有事瞒着你么?要不我帮你捋捋?」「先去老宅吧,我现在脑子全是乱的,搞不好真能把车开进沟里,上次去小山包的路还记得吧,先往那里开。」没有发动,筱夕指出了一条线索:「去问问瘸子伯吧,他不会骗你。」「他知道的事情都是老头被下放之后的,版本和大家说的差不多。老头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蒙了所有人。所以我猜一些58年之前的事情,老头没说实话。」「就是他在反右大会上因为冲着领导吐痰而被暴打,后来在医院认识了你奶奶,接着被人举报乱搞破鞋给下放了?」「恩,玄幻吧……当时经历过那些事的人都不在了,老头爱怎么吹怎么吹,奶奶对那些事态度也很微妙……」「那你现在把那些事从头给跟我说一遍,我是局外人,看得能比你清楚。」「先往老宅开吧,事情路上说。本来就是带你来度假的,这些破事迟早会弄清楚,可老太婆让大伯而不是我去交涉李家的事情,却八成是为了一件事。」直芋心中微苦,心想以后真得多回来陪陪老太太:「她想用老宅来换得自己和老头的生后安宁。所以啊……老宅那里今天不去以后怕去不了啦……」「那我开车啦,你说事的时候记得看着点路!」直芋还在想着一人走了留另一人独活的残忍,声音听来戚戚:「掉进沟里了也好,咱两总算死一起了。」「我才不要被埋沟里!要是真掉沟里了,我一定会爬出来,然后跟你奶奶一样,用生前最宝贵的东西换一个好阴宅……然后再死。」「其实都一样,你们女人就是想不开,换做要是你先死了,我就撑条船,带着你一起去鄱湖里喂鱼。」才结婚不到一年,就在谈论这些有的没的,筱夕也觉得荒唐:「你真是想得开,老娘不要喂鱼,说说老头当年的事情吧,还有,给我好好看着点路!」老头,也就是荆重,是咱们老荆家三代单传的独苗。

  我曾曾祖父奋斗不息,在他那一代将荆家从渔父冢带到了城里。

  老头上过私塾,先生说他天生就有官运,果不其然,二十岁之前,他就是国家的人了。

  那个时候当官跟现在不一样,不用考试,全靠关系……啊,不是,那个时候叫做组织推荐。总之是一个姓蒋的老头推荐我爷爷进了省厅的教育部。

  教育厅那时算不上什么肥差,可里面的人都自诩是知识分子,为人正派。老头那种人和他们对路,没几年就官升三级,大约是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但那个时候公务员系统很乱,大家见面都叫同志,所以老头自己也说不上自己是个啥官。但约莫和当时推荐自己的蒋老头平级:身后小弟千百人,在省厅里有独立办公场所。

  接着就到了57年,伟大的红太阳说中国有百分之九十的好人。

  听起来不错吧,可是那百分之十的阶级敌人是谁呢?必须揪出来!各地奇招百出,我省的方法很荒谬,凑十个人在一起投票,选出一个坏人,而且投票是当场唱名的,也就是说如果你选的那个人得票最高还好,要是他没被选上,行了,你算是彻底把那人得罪死了。

  57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毕竟还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能在这次斗争中毫发无伤,倒霉的人也在之后几年大都把帽子摘了。

  但作为一场全民性的道德拷问它却实实在在,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在那样一次投票过后感到迷茫,醒来时,已是胆小如鼠。

  我说过,教育厅没钱没势,唯独思想超前的知识分子多到爆棚,于是所有人都盯向了那里,希望他们多吐出一点人来匀自己这边的比例。

  当时厅里在老头那一级以上的刚好有十个大佬。其中的头头找到他们一起开了个会:咱们之中得选出一个。

  筱夕停了车,问:「接下来呢?」

  「听上瘾了吧,当时我听到这里也是迷住了,心想老头这下可得倒霉了!」「老头那么有本事,选谁都选不着他,我问的是老头的坟到了,接下来我们应该往哪走?」「先不急,以上的故事我认为有些疑点,你先帮我分析一下。」名侦探筱夕煞有介事地问道:「那我先确定一下,你有见过那十个人中的其他人么?」「没有……那十个人除了老头个个思维超前、聪明绝顶,按当时的标准,都是不折不扣的」极右分子「,所以就算他们熬过了57年,那十年里他们也不好熬,所以两个自杀了,七个失踪了。」「所谓的失踪也就是死了的意思么?」

  「差不多,总之,这些都是大背景,可是我总在想,十个像他们那样的人,56年红太阳号召大家」鸣放「的时候,肯定或多或少都说过右派言论,可是为什么那十个人只倒霉了一个呢……」筱夕没好气地叹了一声:「你究竟是多想让那个老头倒霉啊……」「反正都一样,老头还不是在58年的时候栽了,而且之后帽子一直没拿。

  不过现在看来这也算幸事,不然那十年里老头的性子……所以我常会有种很荒谬的想法:那些人如果当时都被下放到了农村,说不定最后结局反而会更好……」「事情都发生啦,再想也没用,你还有什么别的疑点么……」看到筱夕单手撑着下巴,恍如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直芋也配合地摸了摸脸,深沉道:「可老头的故事到那就只剩二十个字了——结果他们选了老蒋,老子不干,冲上去和厅长干了一架!」筱夕被雷的不行,下巴直接跌到方向盘上,重重按响了车喇叭。

  「嘟——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啊!白痴都知道那二十个字后面还藏着两万字吧?!结果你现在才起疑?」「但是那二十个字老太婆帮着圆上了,可惜画风也陡然一转,成了少女漫画……」筱夕再次按下了喇叭:「嘟——出发!后面的事你现在不许说,我已经被这个故事迷住了……等我们到了老宅再说!现在往哪开?」「开进左边那条小路,见到赣江之后一路沿江走。」车一开动,层林掩映下的坟丘显出全貌,筱夕忽然尖叫起来:「啊!!!老头的坟!!!」直芋还以为老头真被自己的窝囊大伯给气得爬出来了,往出一瞧,原来那天烧的染发剂冷却下落后将那座青灰色的坟丘漂染成了黑灰色,杀马特贵族气息十足。

  「大惊小怪,老头最讨厌白发,我总觉得之前阿太和太婆的坟惨白白的秃头样子他会不喜欢,坚持要用黑色大理石重新修一个,长辈们都说我胡闹,可是小哥哥我聪明绝顶,略施小计,就把老头的秃头治好了!而且我挑的染发剂生态环保,最多三个月就能自然降解,谁都发现不了。」「李家人呢?他们没跟你长辈说?」「李家人?两年里我这样烧了五六次,除了瘸子伯,李家就没一个发现的。

  至于瘸子伯嘛……自己人啦~」

  虽然觉得直芋是在胡闹,可是对于那对从来不忘「情义」二字的爷孙来说,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却非做不可。筱夕不禁感叹万千:直芋这几天来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爷爷,自己在这几天又何尝不是在重新认识直芋?说「重新认识」其实并不妥当,应该说是:加深了自己心中对于他的信赖。

  车向前开,传说中堪比人间仙境的「荆家老宅」越来越近,筱夕相信在那里他们能找到一个欢乐结局。

  贡水婉转,章江浩瀚;滔滔汇九曲之渊,熠熠挥三春之练。

  说赣江是贡水绝对抬举,但春天的江水还是值得一看,那是一条在很轻声流淌着的庞然大物。虽然这几年水量降得厉害,可是98年内地大涝的时候唯有湖城幸免,你就知道……这水有多深。

  老宅就在赣江的一条无名支流边上,静水流深,那条水声很小的无名支流却在分出无数沟渠后没有变细一丝。

  茂林修竹,清流湍激,映带山阴。

  直芋带着筱夕下车,爬了段山路,老宅就坐落在山腰平地上。

  「诶……和十年前一比真是不能看了……」

  山水之间,绿竹环绕,一间很有古意的老木屋,周围篱笆围了很大一圈荒废的菜圃,平添岁月之感。

  时间宛如逆转,筱夕开启cosplay模式:「死老头子,进去给我把故事说完咯!」屋里的陈设虽齐,却很恶俗,显然是李婶的手笔,只有那个大通铺因为和木屋连为一体没法搬走,所以看起来还算合眼。

  「本来还想吹吹老头的木匠本事,可如今也只剩下这床啦……」筱夕十分自然地躺了上去,然后张开了双腿,甜声道:「行啊老头,那就来展示一下你的床上本领吧!」直芋性趣缺缺,勉强坐上了床,然后虚空打了两拳:「哼!哈!展示完毕,谢谢大家!」「喂!你这是在丢你爷爷的脸啊!」

  「你能不能别在做爱的时候总想着那老头?」

  「人家是为了助兴嘛……你也可以做的时候想着你奶奶嘛……」直芋好想就此躺在床上一睡不起:「困死了……看我打功夫和听我讲故事只能选一样。然后我就睡觉!」「那……我要听故事……」

  性和爱,女人果然会选后者,直芋阴谋得逞地一笑:「老头那个战五渣被一拳打进了医院,然后认识了老太婆,结果58年的时候两人被说是乱搞破鞋,扔到山里劳动改造。故事讲完,睡觉!」发觉被骗的筱夕猛然攥住直芋的小弟,熟练地套弄起来:「老头子……我现在帮你口,你把这个故事说多久,我就帮你口多久,射了继续哦~」直芋再一次大头望着小头:什么射了继续?你肯定不会把我搞射的,最后故事和功夫还不都是你的,我又不傻!

  可惜这一次直芋的腰带没抓紧,先一步被筱夕扒了下来,然后那张全是蜜糖的小嘴便吻了上去。为表诚意,直芋慷慨吟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痛!诶呀!痛痛痛……别咬,姑奶奶,我说,我说……」知道当时那种折磨人的投票大家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吗?

  缺席。既然连这种选举都不来,那大家肯定目标一致,选他没商量,可谓皆大欢喜。

  所以当时有句笑话,右派一般膀胱不好,因为选右派就是比憋尿,一般投票的时候谁先憋不住去上了厕所,回来就会发现自己全票当选。

  (啊呀呀呀!痛痛痛痛!我保证再也不说废话了!)总之投票那天蒋老头媳妇临产,他自己也是昏了头,非要待在医院,却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的妻儿遭上大醉。

  情义千斤重,姓蒋的对老头有知遇之恩,所以老头坚决要改天投票,头头不让,坚持要今天选出来,两人于是吵了起来。结果头头唾沫星子溅到了老头脸上,面儿是老头的逆鳞,他也光棍,一口痰直接吐了回去。

  红太阳教导我们说,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老头没想到这个头头是军伍出身,于是一拳被揍进了医院。

  然后……老头就在医院认识他的「死老太婆」。好好的热血画风瞬间转型成了少女漫画,虽然老太婆是喝太湖水长大的,可老头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整座鄱阳湖。

  (喂,别停啊,这样我会把后面的故事忘掉的啊!)老头年轻时候一表人才,又身居高位,对付起女人还满嘴火车,是那种可以用马克思主义把女人说高潮的祸害。所以老头进医院的时候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人。

  没错,老北瓜就是那个时候生的,所以你看,安全措施是多么的重要,当年大天朝可是号称「一个妓女都没有」,性观念保守,未婚先孕法理不容,于是三人以「乱搞破鞋」罪被扔到乡下。

  什么?你问我这有什么浪漫的?我操,你想过没有,如果老头不说,谁会知道孩子是谁的?

  说得再难听点,当初天朝并不是没有妓女,而是「没有奸夫」!因为男人除非是被抓到了现行,一般把女人肚子玩大之后都逃了。尤其是越有权势的人推得越干净!

  可是当时老头带着一大一小一起出了院,然后横笑一声:「狗日的,大的小的我都要保!」可惜老头从来帅不过三秒,所以谁他也没保住,光把自己搭进去了。

  情义千斤重,老头先是为了义进了医院,后来为了情进了山里。

  老头从来爱俏,但是为了肥田,那些年他从茅房偷了几百斤粪;老头清高,不爱财,可自打知道了赣江两岸竹子与木头有差价,大冬天的他在江里游了无数个来回,用一张竹票换了一山毛竹;老头最好面子,可是为了情义,特大饥荒的那三年,他为了口粮,对着多少自己向来不齿的人下跪磕头?

  一个省厅高官,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变成了农夫木匠,你说,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只有少女漫画里才有?

  (读者们请将以上情节脑补为同字数的口交画面……)筱夕的口交技术很好,每次在直芋快要射出来的时候,都会及时停住,然后等小头蔫了再好好安抚。故而直芋不上不下地说完故事,一段少林功夫已在脑中演练百遍。

  「死老头子,我爱你!」

  直芋说话,嘴酸的却是筱夕,等故事终于说完,她便恶意地大吼一声向直芋拥吻上去,让他尝尝自己的「羊奶味」。

  忘了天下功夫唯快不破,直芋还没摆开架势就被人制住,只好一边尝着自己的奶味,一边扮演着自己爷爷的替代品。好在筱夕师出名门,一套观音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披散的剑穗随风飞舞,剑波如云令人目不暇接,让直芋大饱眼福。

  「叫我死老太婆,不然我就不动了!」

  观音剑法拥有惑乱人心的功效,直芋渐渐接受了自己是那个老头的「设定」:

  「喂!死老太婆!当年我为了你掏粪冬泳,现在你还不给我动作利索点!」「呜呜……」「喂!身子动起来了,嘴上却在装哭,这算什么啊?当年我为你里到处下跪磕头,你喊点好听的行不行啊?!」「啊!死老头子你好棒!鸡巴比毛竹还粗……唔,你看看人家的水流的比外面的赣江都多……」「死老头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床上的表现是我所有男朋友里最差的,可是每次都能让我忍不住叫成个荡妇……嗯,我要做你一个人的荡妇!这辈子你为我受了多少苦,我就要让你在床上有多么爽!」「啊,我不行了……可是真的好想你能永远都在我里面上上下下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哦哦,还有每一秒!!」永动机显然是不科学的,筱夕在直芋身上忘我地表演完整套观音剑法,却发现困倦已极的直芋早在吼完那两句之后就睡着了——大约自己刚才的那些淫浪动情的呻吟只是他的一场春梦吧……穷极无聊,筱夕决定四处逛逛。

  老宅的后门挂着横竖两个竹牌,上联写着「情义千斤重」,少了下联,横批是「渔父冢」。

  直芋说过,自家家训是「情义千斤重,其他全是屁」。大约是奶奶觉得后一句有辱门风,所以特地给摘了吧……想到当年这家人的门联上居然带个「屁」字,筱夕不禁笑出了声。

  后院一字排着水缸、鸡舍、土灶,尽头有一条小路穿入竹林。因为听多了直芋爷爷的故事,筱夕尤为喜欢竹子,只觉得成年毛竹气味清新,新长的少竹笋憨态可掬。如此小行了十几分钟,眼前忽然一片空阔——小半山的竹子居然被采伐一空了!

  又是李家人的手笔……待会还是别让直芋知道为妙,不然肯定会闹得没法收拾……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到木屋筱夕也困了,便紧紧搂住自己的「死老头子」酣然睡去,醒来时却闻见了竹笋的香味:锅都没有直芋怎么做的菜?

  走进后院,才发现直芋原来在土灶上烤着笋尖。

  「哇,老公你好厉害!」

  直芋听到筱夕没喊自己「死老头子」脸上居然有几分失落。筱夕冷笑:男人果然都是贱东西。只是美食当前,她只好忍下鄙夷,满脸是萌:「这是什么东东,可不可以吃啊?」「这样的做法我也是第一次,山里的竹笋不多,你现在不多吃点以后就被别人吃完啦……」见李家做的好事果然还是被直芋发现了,筱夕慷慨劝道:「老公,那你就化悲愤为力量再多去挖一点吧!」「没啦,笋是惊蛰时候的东西,现在挖有点晚了,山里剩下的能吃的只有这么多。来,吃饱了咱们去找李家算帐!」直芋的手上全是口子——原来这里没有工具,这些竹笋都是他用石头砸下来的。筱夕接过那佐着鲜血的笋尖默默咬下,又咸又涩。

  2014- 11- 109:46# 1查看资料发短消息引用回覆向版主反映这个帖子回覆顶部yutou555高级会员Rank:4UID137982精华0积分50帖子60阅读权限50注册2012-8-20状态离线夕阳落在江水里很画面感,一个喝醉了的中年胖子在大院里唱《思凡》更有画面感。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嘿!筱夕、北瓜,你看看大伯这身段怎么样?」「大伯,你这唱的是哪出呢?」「思凡呀!以前你跟着老头可没少看!村里明天要演社戏,让我给点一个,必须思凡啊!我倒要看看,哪个小旦的身段能有我好?」直芋气急反笑,转头问李婶:「可喜可贺,村里这又是出了什么喜事?」「大外甥你还不知道啊?婶子抱上孙子啦!狗子明天带孩子回来摆满月酒,他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大外甥的福气,明个的戏你可得多点几出!」「来段《渔父吟》吧,这出戏我听我家老头说比《思凡》香艳,打小就不让我看呢!」「大外甥说笑话呢!那戏就两老头从头唱到尾,哪里香艳了?」「不可能吧?……兴许是两老头说了一场的荤段子呢?」「外甥这是在考婶娘吧!你别说,婶儿还真会唱两句!」李婶有模有样地亮了个相:「情义千斤重,一诺沉……」「沉」字的唯一还拖着,直芋就冷笑道:「原来婶娘还真听过啊,啧啧,那老头当年把老宅子交给婶娘你还真是没托付错人!」李婶的身段还摆着,声音却小了小来:「外甥,大外甥,咱们屋里说……」「哈哈!俺媳妇在旁边看着呢,婶娘上次把我偷偷拉走被她见着,几天没理俺哩!」「大外甥哟,狗子那没出息的生了娃,奶粉钱都不够,你说老宅的山上那么多宝贝,放着也是可惜……」「有理有理!娃娃明个来喊我声干爹,以后他上学、婆娘、房子车子俺都给包圆了!」李婶不禁一喜,可想到自家孙子才满月,大外甥这是想要秋后算帐啊!横竖都要撕破脸皮,李婶索性抢了个先:「李家人本来就有理!咱家就是从渔父山上挖点拿点,明年还会新长的嘛!说到底当年山头还是李家给荆家的,咱家人没把房子给你拆了就算是给老头面儿!」。

  「失敬失敬,原来李婶不仅会唱戏,而且还这么会说理,想必是有好好读过咱国家的国法吧!那我倒要问问,两千年来渔父冢方圆百里荆家都是大姓,李家不过是荆家的分家,就算解放后荆家人迁走了,可国法里说过:一切土地收为国有。李婶啊,要是三十年前你敢说那话,现在狗子娃娃就没奶儿咯……」「那你家的山上每年长那么宝贝平白烂了,整个村里谁不红眼,这么多年要不是咱家拦着,渔父山早荒了!」「李家婶这是在怪我站着茅坑不拉屎咯?那我还就不拉!天下道理说不过谁挖坑,谁拉屎!」两人的争论引来了乡民围观,虽是同乡,可李婶平日里霸道,从来不把别家放眼里,所以大家也没人声援。直芋准备借势,便走到一个老婶前面问道:「阿母啊,您老人家一看就是吃过见过的,您说要是有人偷了您家一只母猪,找回来的时候发现母猪生了个仔,您说这猪仔归谁?」董永在人群里吼了声:「母猪!」村人立刻把他拖回了家里,怕惊着女客。

  老人家嘴不利索,所以说了好几遍:「归俺家,归俺家……」直芋竖着大拇指:「老人家是明白人!您肯定长命百岁,多福多禄!乡亲们啊,咱国家法律里规定了那个猪仔叫」孽息「,不仅要归老婶,偷猪仔的还要多赔钱哩。」直芋亮出了一沓票子:「乡亲们,俺爷俺爹都是和诸位喝一江水长大的,所以俺这里有个好差事要送给大家。李家婆娘不厚道,每年拿着钱却把俺爷爷的山剃了个秃瓢,这里要是有谁能让山里竹子长出来,俺这是订金,以后还会每年送来!」乡亲们鼓噪不休,洪子却因为下午拿了李婶不少好处抹不开面:「北瓜,过了!过了!荆李两家是世交……」直芋恨铁不成钢,把钱往人群里一扔:「乡亲们,我大伯说这事得他拍板才算,这些钱就当酒钱,今晚上他醉在哪家了,活就归谁!」乡民们一哄而上,财神爷瞬间就被绑走了,李婶幽幽道:「那山,咱是借,不是偷……」「不告而取是为偷。李婶你别难过,我给狗子找得营生不错,要他还我点利息倒还得起……」说罢便搂起筱夕:「走,媳妇,晚上山路开不了车,咱去看看老北瓜醉哪屋了,晚上你陪着那家闺女,我得看着点老北瓜!」洪子浪荡一生,酒量却很差,刚到第一家,他已是半光不光,还在当着一群老娘们的面脱裤子。

  乡民们调笑声不绝:「哟,本家叔,你这血本下的,看在财神爷今个要在你这儿过夜没跑啦!」直芋冲上去拎住他的裤带:「老北瓜,你再出洋相老头就真要从坟里爬出来啦!」洪伯满身酒气、双眼无神,委屈道:「我得把老头的衣服给脱了……我不能吐脏了他的衣服……」直芋鼻子一酸,松开手:「你还记得自己是老头儿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李婶把山砍荒了你不管,明天她就敢把老头的坟炸了造田!」洪伯头一低,一副很想喊直芋「二爹」的样子:「老北瓜,那明天的戏咱能听上吗?」「听,我把剧组包下来给你唱一天的《思凡》!」洪子笑着睡着了,鼾声就像在唱《世上只有爹爹好》,直芋招呼走了人群,和本家叔坐下来喝了会土酒,觉得这老汉不错,就不知道婆娘怎么样。瘸子伯却一脸阴霾地走了进来。

  「李家婆娘发了疯,现在说是要去炸坟,刚走!」直芋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正要往外跑,瘸子伯又说:「她把你的车胎给扎了。」「那也比跑去快!」本家叔说:「俺们家有车!翠儿!给福贵上磨口!」「叔,咱得快些!」「嘿,不就是李家的破电动三轮么?俺家的福贵倒着走都比他家车快!」筱夕不放心直芋:「叔,那再加个人哩?」直芋连忙扯住她手:「筱夕,你别胡闹!」

  本家叔实诚:「俺家福贵是属龙的,载着女客能飞哩!」翠儿拉着驴车哼哧哼哧来到门口,筱夕甩开直芋的手,先一步跳了上去:

  「你今天做的事,过了。」

  补刀瘸闷声道:「瘸子有一说一,你今天的确过了。」过犹不及,老太婆知道这事交给洪子做更好,却没料到直芋会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大伯,把事情做到这么绝。

  上驴车的时候,直芋第一次在关于那老头的事上听劝,也是第一承认自己错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反思没用,还是祈祷本家叔的福贵真的会飞比较实在。

  「吁……」

  赶到老头坟前的时候,那里正亮着火光,没听本家叔在那里解释今天的航班为啥晚点,直芋是真的想飞到坟前。筱夕死活拉住他:「你先别去,让我先去,我就说一句!」直芋拖着筱夕硬迈了两步,终于不忍道:「我就站在你身后五米,你要是被炸飞了我就抱着你去喂鱼!」筱夕跑到坟前的时候,李婶还在琢磨着雷管放哪才能把老头的王八盖子给炸开,筱夕假装气喘不上来,一直在扶着树:「呼呼……赶上了,赶上了!……诶哟,让我缓缓,喘不上气了……」李婶连忙把雷管藏到身后:「闺女,出了啥事哩?把你惊成这样?」「婶娘诶,您可就差点坏了大事咯!你这边前脚刚走,狗子哥就带着娃娃赶回来哩!乡亲们起哄着让娃娃喊北瓜干爹。你……你猜怎么着?」「怎么着?娃娃叫了?!?!」「娃娃真地喊了哩!您有福气,抱了个天才孙子!虽然娃娃的音没发正,可真是两个字哩!」李婶手里雷管啪嗒掉地上,听声差点没把筱夕吓死:「闺女,闺女,你捏捏我,看看婶娘是不是在做梦?」筱夕爽快扇了李婶一个大嘴巴子:「婶娘,都是真的哩!现在李家其他人和北瓜一起被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走不开,还是瘸子叔来跟俺报的信,俺可算是赶上了……」「菩萨显灵!菩萨显灵!」李婶连一地雷管都忘了捡就奔着电动三轮呼啸而去,自家「天才儿童」的干爹就躲在路旁都没发觉。

  「筱夕,刚才见雷管掉地上差点没把我吓死……」筱夕钻进直芋怀里:「刚才你要跑上去跟李婶拼命,那才真叫吓人……」「筱夕,以后家里大事都你做主!」「切……少来,以后家里事无大小都你管,我只管你的事!」直芋点头:「喳,老佛爷!」山下的福贵看不惯直芋这副贱样儿,引吭高歌了一声:「昂噫……」直芋牵着筱夕走下山包,本家叔打趣:「女娃子厉害,俺家福贵刚说它对你算是服了气了,以后再拉别的女客都不飞了!」「本家叔,这边我来看着,你带着筱夕飞回去,可别让李家人再闹出什么事来……」「小事!俺和福贵就守在李家门口,那恶婆娘要是再敢出家门,俺福贵就尥蹶子把她踹回去!」看出来了这一大家子谁的地位最高,直芋赶忙连拍「驴屁」:「成!福贵是俺们荆家的救星!过了今晚,俺爷爷的坟头和山头就交给福贵看着了,俺以后要是见着俺媳妇这样的好驴就立马往村里带!」「昂噫!昂噫!」一番话说进了福贵的心坎,估计它等会真能飞起来。

  「本家叔叔,我晕机,您一个人飞回去就成,我在这里陪着北瓜……」「成!俺看住李家婆娘了就让老伴来接你两!」「让福贵早点歇着吧!明早上我和北瓜自己走回去!」直芋不可思议地看着筱夕,默念「阿弥陀佛」,心想又是个不眠之夜……「老公,你冷吗?」

  筱夕坐在老头、直芋阿太、太婆的坟前问了直芋一个无解难题。

  说冷?那我们一起运动取暖吧!

  说不冷?老公,我好冷,你抱抱我!

  幸好直芋在筱夕手中扑腾多年,总能抓着她的痒处:「报告检察官,本人关于老头一案又有新的发现!」「我劝对方代理人你说话负责一点哦,你要是敢乱说一句话我就脱一件衣服~」两人都喜欢玩一款GBA游戏叫做《逆转裁判》,并同时爱上了里面的皮鞭女,以前玩制服的时候直芋没少被筱夕拿皮带抽过,可惜现在嘴上虽然无比地想跑一溜火车把对方律师剥光,可是三老看着,直芋只好抓紧裤带,原则至上。

  「你应该看到了老宅后门的那两个竹牌了吧?……喂!!你脱衣服干嘛?!

  这可是重要线索啊!」

  「你最好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你说一句,我脱一件,我脱完自己的,就脱你的!」「我怀疑咱荆家的祖训下一句不是」其他都是屁「,而是一诺沉……」筱夕解着纽扣的手停下:「一诺沉江底!拜托,你不会真的没看过《渔父吟》

  吧?」

  「其实今天我和李婶说的头两句话是真的,老头从小就不让我看那戏,说全是狗屁。」「那这样就说得通了,我中午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家把」屁「字写进门联,而且那句话和」渔父冢「也没有一毛钱关系嘛……」「如果真是这样,我猜老头当年应该是答应了别人一件什么事,可是这件事他没做到……」「而且只要知道老头是什么时候把下联摘了,就能大约猜测出……那个诺言是什么!」「我爹打小就在老宅住,他肯定知道!」

  三个皮匠赛诸葛,两个人精造苹果。当年的事情在二人三言两语间竟有了头绪。

  直芋拨通电话,一阵寒暄,没敢告诉老爹自己和筱夕正在老头坟前过夜,只是不露痕迹地问了声咱家的家训是不是变过?

  「兔崽子你还敢说?咱家家训就一句话,老头七十大寿那天你硬给加了一句,搞得全场老头都跟着你满口放屁!」「老爹你别生气……别生气……」二儿子亲手操办的老头寿典一直被他视为自己一生最大的污点,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给直芋打电话让他来门口负荆请罪:「老爹,你好好想想,会不会在咱家家训后边还跟着一句」一诺沉江底「?」「兔崽子戏文看多了吧?……诶,等等,好像……」直芋老爹在那头沉默半响:「好像后面是有一句话,可是具体是什么我忘了……打头是个一字……好像就是那个!对,就是那个一诺沉江底!对的,对的,那时候老头还把那句话写成门联挂在老宅后门,我小时候得过一场伤寒,等我病好了,就发现那个下联没有了……」伤寒?……

  「大伯?!?!」

  「什么?」筱夕不可思议地望着直芋,他匆忙找个借口挂了老爹的电话向筱夕解释:「农村里有种说法,得了伤寒的人不能吃豆子,要是喝了豆浆那就是神仙也难救。在我老爹那场伤寒病里,大伯搞来了一碗豆浆喂给了老爹。伤寒的人吃啥拉啥,老头发现二儿子的病情突然恶化,拉出来的屎水里又带着黄豆皮,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是,不是神仙也难救么?咱爸最后是被谁给救了?」「那个人现在就在你身后哦~」「啊!」筱夕吓得尖叫着跳了起来,却撞到了什么东西,又是一声更惨烈的尖叫:「啊!!!」直芋从后面抱住了筱夕:「别怕,是那老头……」直芋不说还好,说完了筱夕直接闭着眼睛开始磕头:「老人家……老人家……小女子保证再也不开您玩笑了……您爬回去吧,求求您爬回去吧……咱们还是在梦里见比较合适……老人家,您爬回去了没有啊?……」见筱夕如此吃瘪,直芋笑得前仰后合:「想啥呢?你刚才撞到的是老头的墓碑!相信我,老头要是真爬出来,那也得是在我两在他坟前干好事的时候。」筱夕把头埋进直芋胸膛里哭了半响:「呜呜……老公,今天是我错了……我不该当着老人家面想这些事情的……呜呜……老公,我们回去吧……以后我保证在做的时候只喊你老公,绝对不开老人家的玩笑啊……呜呜……」直芋朝着墓碑假惺惺地鞠了两躬:「老头,筱夕他真的不是日本妞,你以后就别来找她啦,明年我给你烧点咱的私藏,好乖乖,那都是些巾帼英雄……好啦好啦……你孙媳妇拖我走啦,具体事宜咱们梦里详谈……」「你说!老头究竟是怎么把咱爸救活的?」

  「下次你见着老头了自己问他咯,我可是在老头面前发过毒誓不告诉别人的……」「人家想知道嘛……」回村路上筱夕一直缠着直芋问关于伤寒的事情,可是当年那个毒誓太毒,让他的原则性直接达到历史巅峰。

  「对方律师,这个问题和案情毫无关系,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从洪伯入手,搞清楚当年老头的诺言是什么……」筱夕依旧不依不饶:「你告诉人家,今晚让人家做什么都可以哦~这句话有效期只有今晚了,过了今晚就再没机会咯~所以小哥哥,一定要清楚哦!」等等……什么都做……只有今晚?恩……只要裤腰带一松,原则什么的都是狗屁!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不过当年我答应过老头,要是我把我老爹的续命神药告诉了别人,说完必须要找到那个药吃下去。可你既然非要知道,又说今晚什么事都愿做,那我的要求很简单,等会我说出那味药的名字,你帮我把那个药给吃下去如何?」虽然明知道是个坑,可是好奇心害死的女人显然比猫多:「恩……我答应你……」「听好了,那就是我荆家的祖传秘方,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世间奇药——人、中、黄!」「啊……那么请问,这种药在哪里能够买到呢?」「哈,这位仁兄运气真好,我这里正好有一粒。」四野无人,直芋大大咧咧地脱下了裤子。

  「啊?可是也不是黄色的啊!」

  然后……直芋……转过了身……

  筱夕好恨自己当初没跟福贵私奔,一颗心此刻哇凉哇凉,只觉得每说出一个字都要咬碎一颗牙:「这,粒,烂,药,真,有,那么,厉害?……」「失礼了,普天之下就这粒最厉害!」「小,心,牛皮,吹破……」

  「不相信?有种你就嗑一粒!」

  「你,以为,我,不敢,嗑?……」

  「我就看准了你不敢嗑!」

  「哇呀呀呀……千,年,杀!」

  「我操你妈啊!!!!」

  直芋和筱夕相交多年,对彼此信赖都根植本能,知道筱夕会愿赌服输,所以在自己的小花即将遭遇大劫之际,直芋除了蛋蛋猛然紧锁之外居然一动没动,站如修竹——果然,那不是千年杀,而是毒龙钻,一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爽感!

  那瞬间恰似醍醐灌顶,背脊猛然一凉,小头噌的敬礼,毫无预兆地就达到了高潮边缘。可惜正当直芋闭着眼睛,微张着嘴摇头回味时,老头的那个毒誓还是应验了……「唔哦……唔……呸呸,林筱夕我操你一嘴!」「进去吧!你不是白痴,你只是笨了一点!阿哈哈哈哈!」直芋一直想要在羞辱筱夕的时候学上星爷的标志贱笑,可是最后筱夕还是逆袭成功,让他原地干呕了五分钟。

  「啊咳……唔厄……咳咳咳……」

  「喂,少装死啦!混蛋,不就是……啊!」筱夕上前踢了一脚直芋,却不想被他抓住小腿一把撩翻,趴在了地上。牛仔裤瞬间被剥下,内内更是「啵」得一声出卖了主人已是泥泞不堪的秘密。

  然后……筱夕从来没让直芋碰过的处女屁穴里钻进了一只热乎乎、湿哒哒的怪虫,很涨、很满……她的双手无法自禁地抠进了土路之中,那是一种全新的饱足感,等到小虫从自己的身体里钻出去之后,她又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虚……直芋将她翻过身,狞笑着:「你刚才说不就是什么?」换做一分钟之前,筱夕准会扬起手里的土屑和这个变态色魔同归于尽,可现在她说的是:「老公,操我!」「什,什么?」虽然大头还在反应是怎么回事,可是小头已经照做了。直芋严重怀疑现在自己一半的身体是在受筱夕的控制才对。

  「插……插错了……不是那里……」

  「没,没有错啊……」

  「插我那里,菊花……」

  「什,什么?」那种情况再次发生,大头还在想着「发生了什么?」「不可以啊,做这种事需要一个月的准备啊!」「这样进去筱夕会肛裂的啊!」……更听筱夕话的小头已经进到了她的屁穴里……「啊!!痛啊!!裂开了!!啊!!」

  直芋连忙害怕地把小头往外拔,它的主人喊了句:「别!」然后它就在那里一动不动了……筱夕疼得直冒冷汗,瞪着直芋:「你脑袋长这么大,怎么还不如那颗小头聪明?!女人天生就是用来疼的嘛!快前后动几下,就像当年你破我处的时候一样!」直芋心想当年第一次和你做的时候你都血没流,而且下面就像吸尘器,扔进条椅子腿都能拧出汁来,鬼他妈信你你处女啊!可小头全然不顾大头的猛烈吐槽,只是随着筱夕喊的「一、二、一」口令不断做着伸展运动。

  「啊……再进去一点……恩……停!等一下,还可以再插进去一点点……唔哦,拔出来……恩,继续像刚才那样动!对!乖孩子!一、二、一!」「喂,你少占我便宜啊!」「我是在跟我儿子说话,你别插嘴!」

  「我插你一嘴啊!好不容易不在做的时候喊我老头了,现在又加进来我儿子,你准备什么时候搞上我老爹啊?!」「宝贝,我们别理那个白痴,一、二、一!一、二、一!好棒!真是妈妈的乖宝宝!」虽然不愿承认,可是直芋还是悲哀地发现,那种强烈的征服感与紧致感让他已然无法控制小头从筱夕的屁穴里出来……今夜,筱夕终于把自己全交给了直芋,他索性也彻底放开:自己反正已经爽到没边了,只要筱夕也能爽到就行。

  「啊!就是那个位置!……啊!别再进去了!什么?宝贝你已经全进来了?

  这样子可是不行的哦,不能只有爸爸那么矮哦!」「我矮你……」「一、二、一!一、二、一!走起来!」

  在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已经跟着口令开始在筱夕胸前做起扩胸运动之后,直芋决定守闭住这条乡间土路上唯一还受自己控制的嘴巴。

  生活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

  「一、二、一!一、二、一!那边的同学别偷懒哦!」「好的,老师!」……这就是筱夕,你让她后悔一次,她就让你后悔生出来。

  强烈的屈辱感让直芋回到村里后差点忘了正事,不过听见了大伯鼾声版《世上只有爹爹好》后,「初为人父」的直芋还是决定一切等明天再说。

  「你去守着翠儿,我和老北瓜挤挤……啊!!你别碰我!!」「啊哈哈哈哈哈!」筱夕露出魔鬼般的笑容:「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喊口令~」「你你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明天李家的事情你不许管,一切交给我来办!」「切,别最后搞不定求我来帮你擦……」「一……」

  直芋倒头就睡,用鼾声真情实意地唱起了《世上只有筱夕好》。

  第二天,狗子带着娃娃和戏团大早就来了,心理阴影严重的直芋决定今天都不再出门——熬过了今天,前方还是星辰大海;可要是坏了筱夕的好事,未来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也好,有我在暗处震慑,李家人也不敢对筱夕胡来。直芋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啊啊啊啊!我衣服呢?!?!老北瓜,我昨天喝醉了没胡来吧?」「老北瓜,你昨天压根没醉,也就是光着屁股满街跑,你说怪不怪,人家董永这么做要被关起来,你这么做却被各家抢着当上门女婿!」「呵呵,你要是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对了,戏团来了没有?我得过去看看演《思凡》的小旦卸了妆长啥模样!」「帮你看过啦,也长了两只眼一张嘴,就是没啥人样,和福贵倒般配……」「昂噫……」显然不满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院后传来一声长嘶。

  大约是知道了福贵是谁,洪子没精打采地下了床,喝起本家叔熬好的稀粥。

  直芋递来一个搪瓷杯子,里面泡着乌青的岩茶:「本家叔特地泡的,醒醒酒,我看过啦,这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以后我准备把看坟的事交给他家啦。」江湖百晓伯不以为然:「学生仔就是单纯,厚道人能第一个就那我弄到他家?」「看来你昨天醉得不清,把你弄来的不是本家叔,是福贵,这家子的事它说了算!」「一个畜生?!?!」

  「昂噫!昂噫!」

  「人家至少还知道廉耻,我看怎么也能比你强点……」「……北瓜啊,有件事也就是你亲大伯才会跟你说,你昨天做的事,过了……」「是啊……过了,李婶差点就把老头的坟给炸了……」「你说啥?!她敢?!」直芋拉住直往外冲的洪伯:「行啦,那事已经叫筱夕平啦……你坐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啥事能比有人要炸老头的坟还重要?」

  「你知道咱家的家训其实有两句吗?」

  「情义千斤重,其他全是屁嘛……后一句还是老北瓜你加的!」「不,你仔细想想……我老爹得伤寒那阵……」「诶呀!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报应啊!老北瓜你老实说,刚才往茶里加了什么药?我现在肚子好痛……」「哼哼,正是江湖中最恶毒的」百柳不举丸「,恭喜你以后能老实守家,不用出去跑江湖啦!」江湖百晓伯喟然长叹:「身不由己啊,在盐业局想讨口饭食,不陪着客户打点业务炮生意能成吗?当年老二得伤寒的事情我已是不堪回首,你莫要再提!」「你确定最后悔的不是我三岁那年往我裤裆里扔炮仗?」「诶,作孽!反正碍着你把筱夕娶进荆家的事情我都后悔,其他的事情,我老洪是一片无悔!」和老江湖说起正事就是麻烦,要是换成筱夕来问说不定早就水落石出了,莫非自己这辈子离不开那个死妖精了?直芋咬咬牙,决定放点狠话:「老头昨天给我托梦了……」「诶哟!我的二爹诶!你就别提老头啦!你说咱这辈子容易吗?!好不容易熬到大爹死了以为自由了,没成想居然冒出来个二爹!这个二爹还总爱挂着挂着大爹的名号来训我!苦耶?苦矣……」但凡老北瓜在直芋面前喊他「二爹」,直芋就会父性大发,狠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更何况这次他居然还以头击木,把本家叔的屋子震得快要塌了。

  直芋欲哭无泪,心想有本事你和我拉着手撞电线杆子去,爹爹陪你一起死!

  屋内陷入僵局,一个顶着大鼻涕泡子的小男孩摇摇摆摆进了屋子,这是瘸子伯的小儿子,叫满垛——李家孩子里直芋最喜欢他,每年的红包总会偷偷给他多包些。

  把满垛的鼻涕泡子戳破,直芋感觉瞬间烦恼一扫而光:「满垛啊,来找北瓜叔啥事啊?」「北瓜叔,女北瓜叔让我把这个给你,还让你和福贵叔一起去村口……」满垛打小心眼就死,只要是没见过的都喊叔,什么电视叔,马桶叔都不算有趣,有一次照着镜子喊了自己三声「满垛叔」,全家人都笑他:那个是满垛叔,那你是谁啊?小家伙硬是憋破了三个鼻涕泡才想明白:我是满垛啊,那个也是满垛,我不能叫他叔!然后朝着镜子说了三声对不起。

  直芋对瘸子伯说:「满垛活的明白,人这辈子学会喊人叔,喊错了知道说对不起,肯定吃不了大亏!」「瘸子有一说一,这孩子有个人模样!」

  满垛拿出一个长命锁擦了又擦交给直芋,工艺是省城的,直芋心下大恨:自己这边的便宜儿子在造反,那边筱夕又给自己找了个干儿子!

  直芋心里在恨,看到满垛还是忍不住狠狠香了两口:「满垛诶,要是我儿子都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咯!」满垛咯咯直笑:「北瓜叔生了娃,满垛喊他们啥?」「以后北瓜叔的儿子都得跟你学,所以得管你叫叔!」直芋踢了脚那边想看小旦想得快要发疯的老北瓜:「乖儿,你喊满垛声叔,二爹就放你出去玩!」「叔!满垛叔!」满垛吸了吸鼻子,害羞地一笑:「对不起。」

  洪子直溜就跑了,直芋感慨地又香了几口满垛:「满垛,以后咱们辈分就平了,你就喊我北瓜哥,听着没?」满垛用力点着头:「知道啦,北瓜叔。」

  直芋摇着头:「走哩!咱找福贵叔去!」话出口了直芋才发现满垛真是明白人,刚才要是他管自己叫哥了,全天下的辈分都得压自己一头。

  「这就是福贵叔,这是满垛,你们打个招呼。」「福贵叔,你耳朵真长!」「昂噫!」福贵也是明白驴,摇起耳朵逗得满垛咯咯直笑。

  直芋一手抱着满垛,一手牵着福贵,意气风发:「出发!俺斗不过筱夕,现在身边跟着两个明白是非的,还能再怕了那个臭娘们?」村口的空地上戏台已经搭好,一个小旦在台上练着身段,模样连福贵都没看上。

  狗子老远就看见了两人一驴,端着个茶杯跑了上来:「北瓜哥,您喝茶!」农村里的规矩,接了孩子的长命锁,喝了孩大人上的大碗茶,就得管这孩子一辈子吃喝。

  什么封建陋习?!直芋正要臭脸,远处的筱夕朝他嫣然一笑。经过昨夜的调教,现在直芋一见她笑就觉得是在喊「一」,只好把满垛抱到了福贵叔身上,不咸不淡地接过茶杯,沏了沏杯盖。

  走进李家人堆,直芋冷冷道:「怎么?天才儿童喊我干爹啦?」李婶抹了把眼泪,满脸是水:「菩萨显灵,娃娃真的喊啦!咱们可全都听着了!」筱夕说:「李家有福气呢!狗子的娃早慧,刚才一声」干爹「喊得村口人都听见了,不信你问问那个小旦!」直芋冷笑:挺高端啊,开场演的还是个现代剧——《杀生》,真当世上没有明白人了么?

  「瘸子伯,你说狗子娃娃喊了没有?你说有,俺就把这杯茶喝了。」「瘸子有一说一,娃娃确实喊了。」直芋手里的茶杯框喳就掉地上了,狗子正要去再倒一杯,直芋吼了声等等,就转身问驴背上的满垛:「满垛啊,李家就剩你一个明白人了,你告诉北瓜叔,狗子的娃娃喊了俺干爹没?」满垛皱起眉头,想破了三个鼻涕泡,李婶急得都快把自己哭脱水了,「明白人」这才缓缓开口:「北瓜叔,干爹叔是是个啥?」得!带了个「猪队友」来,第一阵,我认栽了!仰面把茶喝完,直芋发誓下一阵得派福贵出驴。

  「李婶啊,好事不能让你李家都占去不是。俺和福贵一见如故,决定把看坟的活计交给本家叔啦。」李婶又抹了把「面」,湿了屁股:「李婶糊涂啊!昨晚一夜没睡,尽想着自己这么个恶婆娘怎么能抱上这么个乖孙儿?为了这个孙子以后的路通畅,婶以前该吃的、不该吃的,全都吐出来。北瓜你想拿去就拿去,怕脏了手,婶就扔在老宅山上放着,以后山都归了福贵,婶放完东西这辈子都不会上山!」福贵出驴,不同凡响啊!这一仗赢得如此轻松,直芋决定回去多拍拍驴屁。

  筱夕却在这时走到了福贵面前:「福贵,你是荆家的救星,以后荆家的山就是你的地盘,不是荆家的人要是敢上山,你就狠狠踹他!但凡那个人三个月后能下床走路,找媳妇的事情你都别指望了!」抢光了直芋的台词,筱夕接着说:「可是福贵啊,你就一个脑袋四条腿,荆家有一座山一丘坟哩!你再尽心也管不住两头不是,所以啊,福贵,咱就把那丘坟让出来给瘸子伯打理行不?你要是不答应就喊一声,要是应允了呢就喊两声!

  福贵,你答不答应啊?」

  「昂噫!」福贵到底比满垛明白是非,自家人的财路岂能拱手让人?任是李家人做了无数怪相,福贵都晃着大耳,不肯再叫唤。

  直芋正要抱住福贵,一阵赞叹,筱夕却悄悄做了个「飞」的姿势,福贵这个缺货还是情不自禁又喊了声:「昂噫!」直芋抱到一半的双手恨不得把这缺货掐死,转念才发现这两阵自己真是输得不冤,谁叫自己出门前不想清楚身边两个「明白是非的」是谁点名叫来的呢?

  吹锣打鼓,皆大欢喜!

  李婶攥着筱夕只知道喊菩萨,李家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筱夕,反倒是直芋这个出钱出力的冤大头无人问津。

  「别置气啦,你也有好处。」有一说二的瘸子伯了拍直芋的肩:「以后满垛就要喊你干爹了,你香他一口,这儿子就算捡着啦!」满垛是直芋心里的「模范儿子」,跟着瘸子伯求了多少年,就盼着能讨来当干儿子。一瞬间直芋什么烦恼都忘了,抱起满垛是香了又香,把孩子都香晕了,半天连鼻涕泡子都打不出来。

  「满垛,快,喊我声干爹!」

  满垛被直芋举着,害羞得直蹬脚:「干爹叔!」「把叔字去了,喊干爹!」这一次满垛喊得利索:「爹!」

  直芋幸福得天旋地转:诶哟,你是个明白人啊!

  这边直芋把满垛扔来扔去,恨不得装个鼻涕泡子带回W市看一辈子;那边李家人却在喊自己这干爹过去给狗子娃娃取个名字。满垛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直芋便抱着过去了,结果自己一手一个孩子的样子被无数只手机拍了现行:诶,李家人啊……「带不带把儿啊?」

  狗子只挠头发:「北瓜哥眼真尖,生了个赔钱货,还没敢跟爹娘说呢!」直芋眼里只有满垛,便随口说:「叫半朵吧!」出口才发觉不对,这姑娘以后得管你叫叔啊!

  「满垛,你觉得爹这个名字取得咋样?」

  「半朵叔,你好!」成,你这孩子辈分永远是乱的,肯定不计较。

  筱夕招呼来福贵,对着在场所有人慷慨宣布:「以后满垛、半朵都是我和直芋的孩子,我们对满垛有几分好,对半朵一分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以后看山交给福贵,看坟交给李家,我们给福贵多少工钱,给李家的一分也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现场山呼海啸,可筱夕的话硬是留着一半没说,直芋最终还是看不过去,把白脸一路演完:「可咱们是东家,丑话就先撂这:以后满垛对我有多孝顺,半朵只能比这多;福贵看山的时候踢人有多凶,李家就只能给我把老头伺候得有多欢!

  不然,昨天我对李婶啥模样,明天筱夕就对你们啥面色!」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呗!众人只当直芋是在放屁。于是五分钟前那幕再次发生,众人拥簇这筱夕与「天才儿童」一起进到洋房,空留本剧的四大男主演:直芋、瘸子伯、满垛、福贵大眼瞪着小眼。

  「瘸子伯,你现在咋也不说实话哩?」

  「你问我娃喊了没有,又没问我到底喊了啥,俺当然说:喊了。」直芋真想当场把自己喝的茶给抠出来:「瘸子伯,你堕落了。」「北瓜啊,你知道以前为啥我不肯让满垛认你当干爹不?」「为啥啊?俺这人没啥毛病啊!」「没啥毛病?你的毛病就写在名字里:太直!你跟你家老头一样,心里憋不住事。总以为啥事自己都能兜住,其实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个三五六来。老李家好不容易出来个满垛有点人模样,可不能叫你给带坏咯!」「那你为啥现在又肯让满垛跟着我这个直肠子哩?」「还不是因为女北瓜,这女娃子,不错!」「她有啥好?就是爱装好人,要不是我昨晚先演了一出,今天她能把戏唱得这么神乎?」「瘸子有一说一,事情到底啥样,满垛都能看出来。」直芋举起自己的宝贝大儿子:「满垛啊,你说,是喜欢阿爹还是喜欢阿娘?

  可不能因为是爹在问所以撒谎哦。」

  直芋后面那句话完全就是自己心虚了,满垛的答案从来就只有一个:「对不起……」万箭穿心。

  「北瓜啊,筱夕那样的婆娘你能看得住不?其实找一个瘸子那样的婆娘也挺好,也不出门,每天就是给俺生儿子。不也生了个满垛这样有人摸样的么?」「瘸子伯啊,你这话就错了,找婆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嘛,女北瓜白天风光了,到头来还不是得算在俺的头上?就算是刚才俺受了点委屈,灯一关,俺还不是能在床上把场子找回来?」瘸子伯补刀依旧稳健:「瘸子有一说一,这事还真没看出来。诶!北瓜你别走啊!我还想说像女北瓜这样的好女娃就爱找你这样的直肠子哩!」「瘸子伯!我再不去管管老北瓜,他就要给我生堂姐啦!」瘸子伯那样的人可以为师,却难为友。因为老实人说话最是伤人。

  直芋懒得琢磨瘸子伯话里乾坤,见到老北瓜正在台上教人唱戏,就借机开溜了。

  洪子小时候看样板戏的时候一直觉得那都是特地为自己写的,便立志长大了要当个角儿。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虽然浪荡一生,可等到自己快当爷爷了洪子还是没能忘了自己当年的戏剧梦。所以他看那个那个小旦身段有偏差,身为前辈自然要上下其手帮人指点,可是他终于是忘了自己的二爹就在台下,艺术家的梦想再一次被现实扑灭。

  见乖儿一脸阑珊,直芋也是不忍,好在这个大伯本事没有,梦想奇多:「老北瓜,这戏得演好几天哩,咱们耗在这也是惹李家人眼烦,不如带会去江上钓鱼?」「现在筱夕被人家当菩萨供着,脱不开身。干是咱两钓有个屁意思?」「这叫啥话?能跟着你湖城鱼王学钓鱼,是多少人排队求着的事情,筱夕她还能分不清轻重?」乖儿脸上瞬间就灿烂了,从车里检查了好几遍渔具,确认无误后,便满脸憧憬地望着李家洋房,盼着直芋能早点把筱夕请出来。

  《爸爸去哪儿》准时开演,洪子钓鱼的手法还真不是半桶水,不时从江里飞出条条青鲢,惹得筱夕惊呼连连。直芋也是有意让着,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对筱夕使了个眼色,电视台切到了法制频道,筱夕手里的鱼绳怎么看都像《逆转裁判》

  里的那条鞭子。

  「大伯,你这一身本事都是怎么练出来的?我看着你和别人钓鱼都不一样哩……」洪子哪知节目换了?还是一脸阳光地卖着水:「大伯钓鱼的手艺可不是野路子!筱夕肯定想不到,咱小时候可是在省城过的,那里人钓鱼讲究,我有样学样,到了乡下才知道,咱这手艺已经不赖了。」「啊!大伯原来是在省城长大的啊?我还没听北瓜说起过呢。」「嘿……也不怪他,这事啊,外人知道的少。现在你也是荆家人了,告诉你也无妨:当年我一出生,老头就倒了霉,怕养不活我,就把我过继给了杨团长……」这一段和老头说的没差,直芋点了点头,示意皮鞭夕继续。

  「杨团长?听起来……他是个老红军吧!那大伯你就是在大院长大的咯?」「说是大院,其实也就那样。当年很多的部队大佬都是兼职,而且团长在当时那叫一个金贵,到了地区上都是一跺腿,震三震的人物!」直芋插了句嘴:「那杨团长在地方上是什么官?」「好像……是个厅长吧,宣传厅还不知是教育厅……太久了,我也记不得,你也知道,这事没法出去跟人吹……对!应该是教育厅,不然老头当年也不能把我过继给他。」教育厅的厅长?……那不就是一拳把老头揍翻的那个吗?直芋和筱夕对望了一眼:这事二老都没说明白过,其中一定有隐情!

  「大伯啊,那后来你为啥放着少爷日子不过,非要来乡下体验生活哩?」「诶……杨团长死啦……有天他给上头喊去交代了一个档,回头就把我叫出去玩。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一直想玩玩真枪,原来老人家抽屉里就锁着一把……」「大伯,勾起你往事啦……」

  「小场面。筱夕你饿了没?咱钓的鱼也不少了,把火生了,让你尝尝大伯烤鱼的本事!」趁洪子一蹦一跳地准备烤鱼,筱夕对着直芋问出了惊人之语:「你说……洪子会不会就是杨团长和奶奶生的?老头是在帮自己老大背黑锅?」直芋身子一趔,差点掉进江里:「喂!电视剧看多了吧……老头可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当年的事情大伯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啥啦……」直芋心想:哼哼,终于轮到主角出场啦!你就看着我今天把当年的事问个水落石出吧!

  「这事还有疑点,待会换我来问,你负责帮我稳住证人的情绪!」「那就看你的了,城步堂君(《逆转裁判》主角名)。」庭审发生在一条无名江边,辩方律师接过了证人递来的烤鱼:「老北瓜,当时知道亲爹原来是个反动头目啥感觉?」「那叫一个恨啊……不过那个时代黑白不分,只有红色。好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老头原来是个好人。」「北瓜,有件事情我一直闹不明白,你今年到底多大了?我老爹说你只比他大一岁,可是你总说自己比他大三岁。」那个年代的人口普查很难落实,很多人出生年月都是乱写的,但是像洪子这样前后差距如此之大的却是少见,老头会记不得自己初为人父的日子吗?直芋不信。这是本案第一个疑点。

  「这事我到现在也没闹不明白,68年的时候我早就在省城上了三年学,到了乡下,老头却说我只比斌斌大一岁,非得让我从头念。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不讲究,也就稀里糊涂过来了。后来我还专门去省城的医院里找过我的出生证明,结果也没找着,瞧瞧那个年代乱的……」医院?这是老太婆故事里的最大疑点:老头被揍进了医院,为啥能硬躺上一年,等娃都生出来了才出院?老头看着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啊……证人的脑子不太好使,城步堂·直芋决定使出招牌技能「震慑」:「老北瓜,经过我严密的推理,你很有可能是当年老头捡来的……」洪子手中的烤鱼跌入火中化为焦炭:「放你娘的屁!老头就算不待见我,好歹也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了!当年那个条件,家家户户都把养不活的孩子往外扔,老头他干嘛非要捡我这么个克星来气自己?」皮鞭夕赶忙上前稳定证人的情绪,示意直芋别胡说。

  直芋也知道今天的庭审只能到这了,接过洪子手里的活计,默默烤起了鲢鱼。

  那鱼一脸呆样,长着大嘴仿佛在问:当年那个诺言……到底是什么呢?

  直芋车的后胎被李婶给攮破了,车行下午派了人来修理,三人垂钓归来时已然换上了新胎。

  山中日月虽好,可奶奶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已等得心焦。最后香了几口满垛,直芋把戏台上的老北瓜给抓上了车。

  回去路上,洪子睡在后座,直芋和筱夕交流起了案情。

  「我觉得老北瓜这里已经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事情过去太久,老头不想说,咱们干脆就别查了。」筱夕看着木渎的油菜花,撇了撇嘴:「我才不信你能想开。」「线索断了,不想开点也没办法。」「谁说断了?小姐姐智商比你高一倍,心里早就有谱了!」「真的?你快说,当年老头的那个诺言是什么?」筱夕转过头,对着直芋坏笑:「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切,就连我这个第一主角都想不出来的问题,你能知道?」「那个诺言再明白不过啦,是你一直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而且小姐姐我不仅知道当年老头答应了人家什么,还知道他答应的是谁?」「我操!你别再说老头是在给领导背黑锅啦?不然老头又得爬出来了!」「放心,不是那个。我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比你聪明?」直芋停下车:「你真知道?」筱夕打开车门:「老公,你下车!」

  「心疼老公啦?其实开回去用不了多久,可要是被老太婆看到是你在开车,我的耳朵又得遭殃啦。」筱夕跳进了油菜花田之中:「不跟你抢车开。跟上,清明那天晚上的梦我想起来了,你下车我就告诉你。」直芋狐疑地跟着筱夕走进了花田之中,却冷不丁地被她扑到在地。

  「来,我们把那个梦情景再现一下!」

  「再现你妈逼!你果然还是跟老头做了……」直芋的反抗瞬间被瓦解,因为筱夕咬住他的耳垂喊了声「一二一」……油菜花的花籽在清明前后还没出油,但是花汁溅在身上很难洗去。筱夕扒开直芋的衬衣,让他背过身,然后用油菜花在他背上写了一个字,笔划很多,直芋隐约感觉部首是个「艹」,但下面是什么却感觉不出来。

  「老头梦里告诉你他喜欢草,然后扒了你衣服,把」草「字写你身上啦?」「真为你智商捉急,总之小姐姐已经把答案写在你背上了,待会你把老娘伺候舒服了我就告诉你!」直芋明白筱夕不是在诈唬自己,而且油菜花田美得催情,自己早已勃起多时,便把筱夕按在了地上:「刚开始我两智商都差不多,只怪后来每晚我都要把内力传给你!」大伯还在车上,花田之中也不算隐蔽,故而这次「传功」不敢传太久。直芋脱了裤子直奔主题,大操特操。筱夕在直芋左右肩上各咬了朵油菜花,就感到丹田有一股深厚的内力传来,不禁大叫:「老公,好爽!以后我们每次回湖城都要从这里走!」完事了的直芋装出一副油尽灯枯的死人样子:「咳咳……我的内力已经耗尽了……现在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了吧……」「自己看!」筱夕从包里拿出面小镜子递给直芋。

  直芋拧着脖子在镜中看到了一个黄色的大字:「……蒋?」「白痴,你一开始就把六十多年的关键人物给漏掉了!十个」极右份子「为什么只倒霉了一个?大伯的出生日子为什么有两个版本?杨团长和老头有矛盾为什么还要帮他养儿子?这些事情都解释不通就是因为那个故事前半段出现的一个人,后来却被有意略过了!」1957年,省教育厅的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到会的一共有九个人,荆重的左手边空了一张椅子。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军装的威严男人,他说:「今天我们之中要选出一个。」荆重不禁望向了那个空椅子:那上面本该坐着一个姓蒋的男人,一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

  「我不同意今天选,老蒋还没有来。」

  「不能等了,省报那边已经扛不住了,让我们今天就得交人。」军装男人姓杨,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红头文件,落款空着,在上面签上名字的人将万劫不复,今天的会就是要从这十个人中选出那个人来。

  荆重明白,投票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杨厅长宣布会议开始的那一刻,文件的落款上已经写上了自己恩人的名字。

  「跟他们说,所有的社论都是我写的。」

  杨厅长拍桌而起:「放你娘的屁!那你也得能写出来!」在座所有的人学问都比荆重高,其中有不少都是从大学里直接抽调上来的。

  56年红太阳号召大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些知识分子便争相在省报上发表社论,可是文人终究骨头轻,等到红太阳问:「这是为什么?」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写的都是诛心之言。

  荆重不是文人,他是个义士。他从没写过社论,但是他却愿意为那个言辞最激烈的人背起罪责。

  「大伙的社论都是匿名发的,我进去了,他们难道还会考我学问?」杨厅长不同意,在这个全是文人的教育厅里,就只有这个小伙子最对自己胃口,他不想毁了他:「你不想投票就给我出去,我们继续开会!」荆重抵死不从,和杨厅长的副官扭打在了一起,拼得一身伤,最后两边都退了一步——投票发生在了医院的产房门外。

  前天夜里老蒋的媳妇难产,他一直没睡守在产房外头,抽了许多包烟,他忽然想开了:这个国家不会放过自己,不如担下所有罪责,用这份恩义换来那边母子的平安。

  所以他没有去开会,却没想到那九个人会这么快跑来医院找自己。

  「档给我吧,我现在签……」

  「不!会议还没开始!我们是来医院开会的!」老蒋看着这个满身是伤的男人,想哭,又想笑:自己当初去湖城公办的时候认识了这个小老弟,机灵能干,还认得许多字。平时喜欢唱着「情义千斤重,一诺沉江底!」的戏文,说这是自家的家训。觉得这个小老弟是个可造之材,便把他带进了省城,没想到他也争气,没过几年,已经爬到了这么高的位子。

  伍子胥渡江的地方叫胥浦,老蒋从来不信这个小老弟会是那个渔父的后代,可是当他满身伤痕地把一行人带到自己身前时,他忽然眼眶一湿:也许书里的记载是错的。但他又想笑:没用的,小老弟,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江底才是我的归处……「投票开始吧……」杨厅长说。

  听着产房里自己孩子的啼哭,老蒋拦住了大家:「不用了,我发社论用的都是自己的笔名,大家不用为难了。杨团长,把文件给我吧。」荆重哭了,他哭得很大声,就像他第一次看《渔父吟》的时候,他不明白那个渔父为什么要跳进江底。

  老蒋签完了档,安抚着自己的小老弟:「哥哥就要走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很可能挨不住里面的苦……」荆重不可思议地自己的老大哥,批命地摇头,可老蒋只是温和地说:「你听我说完……筠窈,你的嫂子,你们是见过的。她原先是我的学生,从来只知道看鸳鸯蝴蝶的小说,什么营生都不会。前几日,她娘家那边传来噩耗,我的丈人已经被打倒了……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啊。」荆重哭着说:「大哥……我在湖城有一间房子没人知道,我把你和嫂子藏……」「别说傻话了。你不是总问我,当年私塾先生给你批的命是什么意思么?我现在告诉你,你的五行有病,金盛木衰,是个大好的命局,不过以后最好找个名字里带木的婆娘。行了……哥哥走了,待会小筠醒了你帮我告诉她,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洪刚!」洪子一觉醒来,发觉车已到了湖城。方才梦里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哭声时而脆亮,像个婴孩;时而低沉,像个悲痛的男人。

  「老北瓜,你刚才在路上是不是哭啦?」

  直芋的衬衫上全是黄色的花汁,估计小两口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没干好事,可是为啥他现在脸上一副要死的样子?还有筱夕,这个鬼灵精的脸色可从来没这么沉重过。莫非是北瓜得了「百柳不举」之症?诶呀,看来老荆家传宗接代的使命还得落到自己的肩上……「刚不还好好的么?北瓜啊,你听大伯说,夫妻两没有过不去的桥,男人嘛,总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大伯这种事见得多了!行啦行啦……北瓜啊,我劝你别抹不开面,去趟医院……」筱夕从沉思里醒来,知道自己后面的江湖百晓伯又在发散思维了:「大伯,我两没事。对了,还没敢跟你说呢,我这几天恶心得厉害,搞不好您的辈分又得长啦!」两个北瓜异口同声问:「真哒?」

  世界上最大的一句废话就是「真哒?」,可这一次却没有白问,筱夕哈哈笑道:「假的,直芋心里有事,我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洪子开始嘀咕:八成是真的,而且看北瓜的死人样子,估计孩子搞不好不是咱老荆家的……学生仔就是单纯,江湖之中这种事多了去了,要我说,除了咱家闺女,谁家孩子都应该拉去验验血……车到家时,奶奶正站在湖边。奶奶原先有个名字叫林筠窈,后来改了名字叫林清,这事她从来没对人说起过,却在第一眼看到筱夕的时候想了起来。

  往事已不可追,老人家就希望自家孙媳妇的命能比自己好,不过最好能快点给老荆家添丁……但是女人十月怀胎最受罪,当年自己生洪子的时候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清明晚上两口子在楼上胡闹,老人家字字句句都听见了:筱夕是明白老太婆的,一起变老不易,能一起死却是夫妻两最大的福气。可是为了遇到那个老头自己已经把一辈子的福气用光了,真可惜没能走在老头前面,这两年来日日等死,却还要偷偷染黑头发免得小辈担心。

  不可追啊,不可追。陈年老事全被炖进了这一锅鸡汤里。

  「妈!晓红她在家做好晚饭等我,我得快点赶回去!」洪子换下了老头的衣服,就闻见了老太婆炖的鸡汤,瞬间比什么时候都想老婆,可那边的直芋和筱夕却抢着在喝。

  「哟,难道说老太婆的手艺真长进了?」

  直芋砸吧着嘴:「奶,你的手艺已经到头啦!没有长进的空间啦!」老人家满意点着头,「北瓜啊,李家的事情怎么样啦?今早上春红给我打电话来,千恩万谢的,说等老太婆死了就把我宿个肉身菩萨供庙里……老大没这本事吧……」筱夕说:「奶奶,大伯这次下乡可神气啦!把李家人教训得服服帖帖的,不愧是老江湖!换了是直芋那个学生仔,估计老头的坟都……」直芋连忙捂住筱夕的嘴:「您还别说,老北瓜穿上了老头的衣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折《思凡》唱完,李家人就都服气啦!」老人家也是被逗笑了:「《思凡》能唱得这么神乎?改明我也得听听。行啦,你们不想说,老太婆就看报去啦……」「老佛爷,您别走啊!您陪我们聊会天啊……」老太太戴起老花镜,仔细打量起了直芋:「该不会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吧?怎么忽然这么想听老太婆唠叨?」直芋摆出了一个「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奶,您和老头咋认识的故事我一直都没听过瘾,您就再跟我讲讲呗,我保证不告诉大伯!」「跟我这耍宝来了?去去去,把碗给我洗咯,这个故事老荆家传女不传男,闺女啊,你记住咯,这事你分上一百集,每年给北瓜说一段,保证他对你服帖一辈子!」「奶!你真是我亲奶奶哦!」直芋一脸苦相地去了厨房,看到了洪子扔在那里的老头衣服,忽然计上心头:哼,小哥哥我智力超群,拿捏起筱夕来还不是跟闹着玩似的?待会就让她求着我来听她讲故事!

  那一年,林筠窈二十一岁。

  她的父亲号称「林半湖」,因为他曾经在半座瘦西湖边种上竹子。原因就是算命先生说她的女儿五行缺木。

  筠窈从小都是被娇惯大的,十八岁前有她的父亲,十八岁后有蒋先生。

  蒋先生是她就读的那所女校的校长。两人的结合父亲起初很反对,可是后来蒋先生被破格提拔为了省厅的高官,她的父亲才屁颠屁颠跑来祝贺:当年算命先生早就说了,林家未来女婿的姓氏是个草字头。

  蒋先生公务繁忙,有时晚上回不来了,都会让人给筠窈带话。

  带话的那人叫重官,是蒋先生从外面带来的小老弟,机灵能干,脾气还很好。

  知道蒋先生回不来的时候,筠窈都会把气撒到重官的身上,可是重官从来都是好好哄着,没有埋怨过。

  那个时候,筠窈都还不知道重官的大名叫荆重,而且当时已经是教育厅里数得上的高官。

  在筠窈二十岁那年,她怀上了蒋先生的孩子。她开始每天翻看手边的小说,想给孩子取一个事情画意的名字。可蒋先生说:现在时代变了,孩子的名字要俗气些才好。

  时代变了么?

  筠窈躺在床上,看了一天的日出日落:时代没有变啊!

  1957年,那一年,筠窈二十一岁了,孩子的生日本来应该和她在同一天的,却硬生生卡在那里不愿出来,似乎是感知到了外界的危险,似乎是知道一个黑暗的时代就要来临——他是那么的敏锐!

  可是她无知的母亲却硬生生把她赶了出来:孩子,你看看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这个时代是如此的欣欣向荣,富有生机!

  筠窈睡着前,那个孩子哭着对她说:一切不是这样的……等她醒来,发现自己丈夫不在自己的身边,看护在那里的是那个叫重官的小老弟,他的眼神让自己想起了孩子出世时的哭声:一切不是这样的……「重官儿,老蒋人呢?」「大哥去首都开会了,国家很看重他,不知道他这次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哩……对了,他让我告诉您,孩子的名字他想好啦……就叫洪刚!」重官的声音很哑,很干,很疲惫;衣服很乱,很脏,染着血——筠窈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一时间都忘了这个俗气的名字是多么入不了她的眼。

  「官儿,你是咋啦?昨个你也生孩子啦?」

  重官勉强笑道:「嫂子,你饿不?医院的饭食粗,我怕不和您口味。」「老样子,银鱼肉丝面!官儿,你肯定带来了吧?」这里的口重,筠窈唯一能入口的只有银鱼汤,后来蒋先生改进成了银鱼肉丝面。每次蒋先生回不了家,都会在单位做好一碗让重官带回去。

  重官就像失了魂,慌慌张张地说:「啊,大哥临走时没准备!」「那银鱼汤也行……」那年头,银鱼是稀罕货,重官走遍了全城也没找着一家卖银鱼汤的店,他只好带来了一碗鸡汤。

  「官儿,你这样老从在外面买来也不是个事,改明嫂子教你做菜,男人没几个看家菜可讨不着媳妇。」在医院里的那几个月,重官儿每天都来给筠窈带饭食,她过意不去,于是从来没下过厨房的她开始按照小说里写的方法教重官做菜。

  头几天,重官按照她教的法子做出来的饭食根本不能吃,终于有一天,重官眼圈红着给她带来了一碗银鱼肉丝面,味道居然和蒋先生做的一模一样。

  筠窈满足地吃完了那碗面,忙问重官儿是怎么做出来的。

  重官颤抖着说:都是嫂子教得好。筠窈却不知道,这是蒋先生在狱里的绝笔:

  一世人,一碗面,清清爽爽。

  有一天,筠窈听到新来的产妇在议论:城里有一位姓蒋的先生死了。

  筠窈问她们那个蒋先生全名叫什么,却看到了重官从门外走了进来。

  重官说:「别听那些女人胡讲。」

  筠窈问:「那为什么今天的面你做不出昨天的味道?」重官打着哈哈:「走手了,走手了,明个一定会注意。」筠窈忽然发疯般地吼叫着:「你骗我!你骗我!你不安好心!你把老蒋给我叫来!你给我把他叫来!」重官痛苦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蒋大哥走了,他给您留了封信。」筠窈抢过了那封信,读完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时代真的变了,因为她的天已经塌了……筠窈晕了过去,醒来是在第二天早晨,重官满眼血丝地坐在她身旁——这一个碗,他白光了头发。

  「我要回扬州……」筠窈无力地说。

  「您父亲已经死了……」

  「那我也要出去!我要去找老蒋!他肯定是外面有别人了!你们都在骗我!

  我要出去找他问清楚!」

  重官死死按住她:「不行,嫂子你听我说,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找您!您一出去,洪子就没娘了!」那一年,林筠窈二十一岁。

  那一年,她死了。

  1957年年底,荆重带着一个叫林清的护士出了医院,两人居然还抱着孩子。

  风言风语传的满城都是,荆重却没羞没臊,见人就说:「俺婆娘别的本事没有,只知道哭,跟俺的那天,差点把鄱阳湖给哭出来了!」筱夕红着眼睛上了楼,却发现直芋正穿着自己爷爷的衣服妩媚地躺在床上:

  「小姐姐,你把老太婆跟你说的事跟我说一遍,老头子今晚包您高潮十次哦~」直芋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遭来筱夕一顿毒打:「啊啊啊!你这个变态!

  以后都不许碰我!奶奶!今晚上我要跟你睡!」筱夕抱着枕头就下了楼,留下直芋一脸茫然地躺在床上:自己的卖相就这么差么?以前大学里自己的花名可是「玉面小白薯」啊!

  自尊受伤,辗转难免……约莫到了凌晨,直芋恍惚间忽然发现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自己床边。

  「啊!!!」

  「嘘……筱夕刚被我哄睡着,你别把她吵醒啦?」「奶?你这么晚来干嘛?怪吓人啊……」老人家悠悠地坐上了床:「老太婆这是来传授你夫妻的相处之道啊……」直芋猛然想到了什么「阿弥陀佛」的东西,提着裤带就跳下了床:「奶……那天晚上我那样喊筱夕都是闹着玩的!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对您有别的想法啊!

  奶,您回去吧……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老人家难得老脸一红:「死北瓜!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啥?!我怕你以后被孙媳妇治得太死,当年的事最关碍的地方都没跟她说,现在趁她睡了,特地偷偷告诉你……」直芋立刻跳上床,抱住奶奶大腿不肯松手:「奶奶!您大小就最疼北瓜了!

  您要说就说个全套的吧……今晚上这么一闹,我估计筱夕她一辈子都不能告诉我……」「乖孙儿,该你知道的,奶奶一句话都不会少说;可我告诉孙媳妇的,你得自己从她那里问出来。这就是夫妻的相处之道:每个人都抓着对方的痒处,这样每天的日子就都过得跟新的一样。一边要是把另一边全都吃透了,那肯定就得天天瞄着外面的,这日子就没法过啦……」屋外一张贴在墙上的嫩脸一红:老太婆,算你厚道,小姐姐也不欺负你孙子了,大不了不听就是。捂着耳朵,便蹑手蹑脚下了楼……「奶?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啦?」老人家高深地一笑:「死丫头片子刚才在外面偷听,现在走啦……哼!还想跟我斗?来,北瓜,奶奶跟你说个全套的!」她接过那张户口簿和医院开具的工作证明,原来她是一个叫做林清的护士,农村来的,粗手粗脚,没啥文化,却被派去照料一个叫做荆重的省厅高官。

  老荆和杨团长一直不对付,前几天被杨团长的副官逮着机会,狠狠揍了一顿。

  那个副官下手也真叫狠,当时老荆被抬进来的时候,除了双手,身上没一处地方不是断的。

  荆部长看着不老,可是一头白发,平时没事就喜欢看报,却经常有字不认识,需要不停翻字典。

  林清看不过去:「重官啊,你看报的时间还比不上你翻字典的时间多呢!」荆大部长咳嗽了一声:「小林同志,怎么跟首长说话呢?」「啥首长啊?」迢迢「都不认识,不用查了,这是很遥远的意思!」「放屁!这个字首长能不认识吗?你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有心学习文化是好的!可是在首长面前卖弄就是不对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行啦,行啦,这里又没别人,别演啦!」荆部长一个劲地朝林清使着眼色:「那我考考你,」隔墙有耳「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啊?」「啊!俺是农村来的,俺们那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哪见过把四个字连在一起念的啊?俺只听过猪耳朵、驴耳朵,您说的那个啥啥有耳是啥,俺是从来没听过……」小护士很虚心地蹲在床边,荆部长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发抖:

  「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嘛……来,这个词的意思首长和你一起去字典里找找……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林清看着病床上那个全身绷带的男人安静地翻着字典,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银发之下的脸孔是如此年轻,仿佛一个看到《渔父吟》还会哭出声来的孩子。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再一次守护在这个男人的病床旁边,一直到他先行离去,她都相信:这个男人只是头发白了,心却从来没有变老过……他肯定是忍不住跑去问那个渔父,你为什么要沉江……为什么……「荆部长,你的报纸。还有,这是杨团长给您送来的花。」「小林,报纸放这,花给我扔出去!」「啊,部长,这花你要是不喜欢,那你送给我成不成?」「哼,小林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受了资本主义的腐蚀!这不是花,这是资本主义的毒草!给我扔出去!听到没有?」这是荆部长第一次冲她吼,那段时间,医院上下议论纷纷,都说林清右倾情结太严重,同事们在疏远她,领导们也在估摸着这个月的比例得把她算上。

  「我,最后,再说一遍。给我,把花,扔到外面!然后给我喊:打倒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万岁!」林清哭着跑了出去,把那盆花当作老荆砸到了楼下,发泄般地大吼:「打倒资本主义!砸死党内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当时杨团长刚好来医院视察工作,花盆落在他身前一尺。院长看到革命一生的老同志差点被当成是「走资派」砸死,腿一软差点跪下,结果老杨很大度:

  「这个小同志觉悟很高嘛!革命在基层就应该这样开展,人民群众对于党内走资派的刻骨仇恨必须调动起来啊!」院长连声解释:「这个小同志是我们医院的新人,还不知道怎么样用社会主义理论武装……」杨团长的副官拉住他:「团长正在基层寻找新一代的红旗手,那个小同志革命热情很高,团长很喜欢。」林清就这样在医院留了下来。

  「荆部长,您真的不喜欢花吗?」林清给老荆换完绷带,偷偷的问。

  「我喜欢草。」荆部长说完看着小林护士满脸飞红,不禁纳闷:「小林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发烧了?要不要紧?」「我……没……不是,那个……荆部长啊,你为什么……喜欢……那个,草啊?」「我老家在湖城,那里挨着鄱阳湖,你是不知道啊,那湖里的水草可全是宝贝啊。什么水芥、藕芥子、藜蒿……」本是从农村出来的,和荆部长算是半个老乡的林清,此刻居然听着荆部长说着那个养育了省内无数乡民的湖泊听入了境。

  「……小林同志,时候不早啦,回去歇着吧。」「您再讲讲吧,您说的不少事我都还是第一次听说哩!」荆部长看着女孩发亮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女孩的痛苦是青涩的、缠绵的、近在咫尺的,可男人的痛苦却是沧桑的、窒息的、遥不可及的。林清在无数本小说里听说过这种痛苦,可却是第一次在自己的生命中第一次体验到了。

  林清哭了,她忘了自己这是第几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泣,因为只有他不仅宽容着自己的幼稚、娇气、任性,却又在无时无刻地逼迫着自己变得成熟、独立、懂事。

  「重官,我好累,我想见见洪刚……」

  荆部长交给她一个精致的小枕头:「平时把这个缠在肚子上,累了,你就要想:这就是洪刚,你得把他生下来!」医院里的小护士们开始躲着荆部长——这个首长刚来的时候还挺规矩,可熟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他是下流胚,总爱摸女人的屁股!

  每天还在老荆身边转悠的护士就只剩下小林,可是同事们渐渐惊恐地发现林护士的肚子被老荆给摸大了!

  荆部长横声横气地对院长说:「老荆家无后,你们咋处分小林我不管,反正孩子我得生下来!」小林住进了一个独立的产房,老荆守在她的旁边,别的护士都不敢进来。久而久之,本来是专门委派照顾荆部长的林护士,变成了专门由老荆照顾的小林。

  「嫂子,再过一个月你就能见着洪刚啦。」

  「重官,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么做……不值得……」「蒋大哥说过,我的命局好,什么大灾大难都殃不着,什么大福大贵都捡的到。等会出院了,杨团长会派车把你们娘两送到湖城,那里一出门就能见到鄱阳湖,您肯定喜欢。」「重官,我本来就应该跟着老蒋去的,你和老杨不该为我冒下这么大的风险……」「嫂子,您就是学问太高了,啥事都不往好处看!我估摸着啊,过不了几年,蒋大哥的帽子就能摘了!到时候,您就回到省城,我还指望喝上您亲手煲的鸡汤哩!」「官儿,你以后找媳妇可咋办?」

  哈哈……大嫂您甭操心,蒋大哥给我算过,以后我的媳妇名字里带木字,蒋大哥算啥中啥,他说官儿以后能找着,那肯定就差不了!「蒋先生的那封遗信荆重并未读过,他在信里告诉自己的幼妻:乱世将至,想要保全自己只能找一个已金破木的勇士来依托。

  以金破木就是「荆」,林清想要告诉眼前的以金破木的勇士:自己的姓氏里就是带木的,从前的名字更是一口气带上了六个。可是一出口,却是:「那行,嫂子以后帮你多留意着些!」荆重哈哈称谢,起身就要去屋外抽烟,那一刻,林清感觉自己就像忽然被这个男人带走了灵魂似的:「你别走!」男人没回头:「嫂子还有事?」

  「没……我,我想吃碗面。」

  男人的语气轻松了下来:「好哩,银鱼肉丝的?」「银鱼在省城不好找,只要是碗面就行。」「得哩!您好好候着吧!」

  面端来,上面飘着银鱼和肉丝,也许是太久未吃的缘故,林清只觉得那味道和老蒋做的一丝不差。

  1957年年底,康复的荆重出院了,怀里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个大儿子,身后跟着一个捂着脸不敢见人的婆娘。

  那个婆娘叫林清,她从指缝间打量着这个陌生残忍的世界,只觉得有那个男人挡在身前,自己便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老头干嘛不名正言顺地把你娶过门?非得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给您名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直芋问老太太,筱夕听了瞪大眼睛:「兜啥圈子?奶奶,你怎么故事没跟我说全乎?」老人家呵呵一笑:「林筠窈当年可是过街老鼠,老头要是娶我过门,当着亲朋好友的面把盖头一摘,那场面就好看了。」老太太冲直芋眨巴了一下眼睛,直芋立马按照剧本里写的张大了嘴巴:「谁是林筠窈?奶,老头当年在你之前不会还娶过一个媳妇吧?」「行啦,事情我给你们都说全乎啦,你们回去路上核对核对,当年那些破事也就都清楚啦……」筱夕不服:「奶奶,你还没说跟我一个富家小姐为啥会爱上一个乡下小伙儿呢?」「这事儿……我都告诉北瓜啦……」

  直芋会意地接下台词:「奶,你光顾上跟我说当年老头和你风花雪月了,一点没顾上说正事啊?当年那个蒋老头后来去哪了?还有老北瓜他不会真的是您当年给老头戴的绿帽的吧?」「行啦行啦,是时候上路啦,不然北路这一路回去又得超速……老大今天还要送报纸过来,老太婆要去工作啦,你们有啥事都路上说吧!」说曹操,曹操就到。

  「哟,诶哟!清点……老北瓜!筱夕啊!你大妈来啦!」洪子的破电瓶车总算及时出现在了门口,直芋大妈坐在后座上一个劲地拧着洪子腰上的肥肉。

  「大伯!大妈!」

  「筱夕啊!老北瓜忒不是东西!你们小夫妻来了,他这几天一直瞒着我!要不是我昨天实在起了疑心,都……」「跟你说了你还不得天天往这跑啊?你一个老古董,天天往年轻人身前凑,人家怎么玩得开心?诶哟!你别捏!别在人前捏我……你这是给筱夕树立错误的示范!」直芋看着这个大妈虽然左手捏着老北瓜的肥肉毫不留情,可右手却挽在他的臂弯里从没松开过,这倒是稀罕事。而且看这满面红光的样子,莫非是昨晚上被老头托梦了?

  「谁说的?我和大妈最能聊到一块了!碰着啥事了,我都是第一个给大妈打电话!」筱夕说反了,洪子把直芋当二爹,洪子媳妇就把筱夕当「二妈」;感情上一出现问题就给筱夕打电话,哭死哭活的,还最喜欢挑小两口房事的时候!

  「来来来,筱夕,这是大伯的一点心意。你们拿回去,保证每天都用得上!

  送什么都不如送这个实惠!」

  洪子抱来一个神秘莫测的黑色塑料袋,筱夕刚想问是什么就被直芋用眼神止住,那边大妈已是羞臊得拧着洪子嗷嗷直叫。

  我和直芋正在努力造人,送这么多套套也用不上啊……筱夕脸也是红了。

  奶奶也拎着一个黑色袋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孙媳妇,这东西你昨晚见了非得跟我要,只是它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一时间离了它我还真有点舍不得……闺女,以后你在家里玩玩就行,可千万别当着外人使!」我擦,莫非是那个传说中老太太从不示人的电动玩具么?这分明是在质疑小哥哥我的能力啊……在洪子男人都懂的目光下,直芋也是脸红得抬不起头。

  「奶奶,大伯、大妈,再见!五一一定要来W市啊!」「有空一定去!一路顺风!」车开不远,筱夕就红着脸问直芋:「大伯送咱们那么多那个干嘛?」「哪个?」「你说还能是哪个?」

  直芋哈哈大笑:「喂,脑补能力过强了吧,老北瓜在盐业局上班,逢人就送一袋盐,还偏得吹是离了不能活的东西!每次他说这话,大妈都恨不得钻地缝里去!诶,对了,奶奶送你那个干嘛?看不起小哥哥我吗?」「啊……那个啊……嗯……你晚上就知道了,绝对火爆哦~」莫非筱夕晚上要给自己表演自慰秀?直芋的小头瞬间翘上了方向盘,脚踩在油门上再也松不开。

  夜半,荆府。

  「啊!变态啊!你别碰我!!!我要去厅下睡!!!」「来嘛~乖孙,奶奶死了老伴,焕发第二春啦!!!」「春你妹啊!你他妈从老太太那里要什么不好?非得要个这!!!」「乖孙~么么哒!我知道你喜欢奶奶很久啦!那天我在楼下可是全听着啦~一声声」死老太婆「,喊得那叫一个脆生啊!」「神啊……救救我吧……」直芋一边流泪一边在家里上蹿下跳,后面的筱夕正穿着直芋奶奶的丝绸肚兜,做着怪相到处追着他到处乱跑。

  还好上天垂怜,看不得筱夕这个妖精到处害人,便让她忽然间捂着嘴冲进了厕所。

  「厄唔……唔啊……咳咳咳……」

  直芋带着莫名地期待拍着筱夕的背:「老婆……你那天在车上说的不会是真的吧?!」筱夕没好气地瞪了直芋一眼:「那你还愣着干嘛?趁我现在肚子还没大,快多操几次啊!」换做是别人,现在肯定要把老婆请到床上好好表演一下模范丈夫再操。

  可是,对方既然是筱夕的话。

  直芋松开裤带,露出了那条老头珍藏许久都没舍得穿过的保暖棉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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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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